“哈?一年,咋个可能呢?”对面老哥懵得瓜子都掉地上了,“不是前年都开始恢复高考了嘛,咋还在派人下乡?”
林若云知晓他是误会了,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俩是过来读书的。”
“读书?哦哦,你俩是大学生啊!”对面大哥更激动了,“可羡慕死我了你俩,我考了两回都没中,唉。”
“那大哥你咋能回去呢?”林若云一直想问这个的,“没听到让知青们回城的通知啊。”
大哥得意一笑,“我办了病退。”
“虽说如今没文件让我们回去,但也没拦着,所以大伙儿都在跑,有的人是用病退、有的人是请探亲假,借口多着呢。”
他又指了指周围的人,“这些都是返乡的知青。”
“这也能成?大队愿意给你们开介绍信?”
老哥点头,“开啊。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是巴不得我们走。”
“为啥?”
老哥道:“闹出来的。”
“闹?”
夫妻俩都没太懂。
老哥耐心解释:“没错,就是闹。你们想想啊,都是一块来插队的,偏偏有的人能走、有的不能走,这留下来的人心里肯定不平衡啊。
走了的人喜滋滋,走不掉的哭唧唧,时间久了压在心里的苦楚就爆发了,开始闹情绪。哭啊骂啊打啊砸啊都是最常见的,严重的闹绝食呢,这一连串的动作把生产队的建设搞得一团糟。
队长和书记轮番劝,一点效果都没有,最后队里人烦不胜烦,干脆叫队长开了介绍信,让大家一拍两散,各过各的安生日子。”
原来如此。
“这样走了,没问题吗?”
老哥叹了口气,“管他呢,反正是按照手续办的,合理合规。”
“再说了,这样的事多着呢,全国都有。”
“那大哥你的粮食关系怎么办?等你回城了,没有户口没有粮本,怎么领口粮啊?”靠啥过日子啊?
林若云觉得这才是关键的地方。
这事确实烦心,老哥嗑瓜子的兴致没了,“再说吧,不是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吗?走一步看一步呗。”
“对了,你俩念的啥专业啊?你们的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看出这位老哥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林若云也顺着他换了话头,“好啊。”
夜深了,车内逐渐安静下来。
到了第二天,红红的太阳升起,带给人无尽的希望,对面的老哥精神头又好起来,把书还给夫妻俩,开始跟他们唠起磕来。
东北人素来豪爽热情,老哥在那边呆了几年也练出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火车开了一路,他便讲了一路的故事,给这沉闷的旅途添了不少欢乐。
***
火车到乐温县的时候是晚上六点钟,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县城到公社的车停了,怕是没法子回家了,夫妻俩打算去陈抗美家挤一晚上。
出了站,却听见有人喊他们的名字。
“老三、爱学,陈爱学!”
夫妻俩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裹着灰旧棉袄的陈爱国,正热情地冲他俩挥手呢。
俩人赶紧迎上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陈爱国在冷风里站了两个多小时,鼻子冻得通红,说话便带着重重的鼻音,“爹娘让我来接你们。走走,先把行李放车上去。”
车?
陈爱国领着两人拐到外面的巷子里,巷口有棵树,树上拴着一头驴。
“爹去找队长借的驴,又给咱家的独轮小推车造了两轮子,如今变成了三轮车,坐起来比六叔家拉客的牛车还稳当。”
原来车是这个车啊。夫妻俩倒也没觉得失望,还挺佩服老爹的巧手,要是有机会,老爹这手艺铁定能挣不少钱。
东西搁好,陈爱国却没准备赶车,“你俩在这儿坐会儿,我过去再等等柱子。巧了不是,那天你俩打完电话后,他也来消息了说是今天回。”
陈爱学起身,“大哥,我跟你一块过去等吧。”
陈爱国摆手拒绝,“不用,我一个人等就成。你在这守着弟妹和行李。大晚上的,你放心?”
陈爱学看了一眼漆黑的巷子,心头浮起一抹担忧,便留在了车上。
“那大哥你去吧,有事就过来说一声。”
大约过了半小时,陈爱国带着柱子回来了。
半年不见,这小伙儿越长越高,都快到他爹肩膀的位置。
“柱子又长高了?学校伙食不错吧?”
柱子点头,淡淡道:“还行吧。学校一周发一次饭票,里头有一斤猪肉、半斤羊肉,还有一升牛奶。”
刚去的时候,是挺激动的,但每天的训练任务也很重啊,训练完都没力气吃东西,所以提起伙食也没啥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