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琮被这么一拉扯,竟踉跄两步退后,以剑撑地,半跪着轻喘。
泠琅扑上去,手触到他额头,感受到寒冰一般的凉意:“你感觉怎么样?”
江琮略微摇头,他哑声说:“无妨。”
泠琅当然知道这句无妨到底有没有妨,她咬着牙站起,看向树背后,那里僧人的身影已悄然消失。
寂生不见了,但他绝对没有离开。
踏尘踪,踏世间之尘土,凡尘埃所在之处,皆能隐蔽,皆是归寂。
“寂生,”少女对着暗色发问,“会主的命令,是让你杀掉我们?”
寂生的声音响起,像来自四面八方一般缥缈,不知源头何处。
“事已至此,还需要多问?”
“你说了这么多,仅仅只为叫我们卸下防备,好乘虚而入?”
“施主总算真正聪明了一点。”
泠琅已经听不下去,她紧握住刀柄,牢牢盯着空寂的夜色。
她怒到了极处,反而发出一声笑:“你凭什么觉得能一个人杀了我?”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无辜之人?”
刀锋迎着月光,显现出莹润皎洁的色泽,这柄温良的杀器已经开始升起热度。
少女持着刀,踩着月色慢慢走到院子中央,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先砍断你的四肢,然后叫你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却什么也不能做。”
“然后,让你看着你的妻子,如何被我一刀一刀凌迟,直到你说出会主的下落,想办法让我去寻见他,我才停手。”
“怎么样?你不是很爱她吗?她有这种结局都是拜你所赐。你不要以为我是李如海那样的侠客,这是大大的误会。”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寂生,你咎由自取。”
狠厉无情的话,成功换来对方猛然加重的呼吸。
就是这一刻!
半跪着的江琮猛然抬手,将剑往某处狠狠抛射而去,长剑裹挟着凛冽杀气,铮然一声,深深没入木质门框。
连带着,还有僧人青灰色的袍角。
下一刻,月光划过高高举起的刀刃,少女闪身而至,对着被困住的寂生,挥出力有万钧的一刀!
这是很短的一瞬间,从寂生踪迹被发现,到泠琅挥刀向他胸口,所有转折不过一息之间。然而,在泠琅眼中,此时一切都无比缓慢——
她觉得不对,很不对。
寂生被钉在门框上,注视着这道致命刀锋,没有躲闪,也没有惊慌。
他眼中甚至带着释然和歉意,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宿命。在这一刻,倒是和那些坦然榻上超脱路途的佛门中人十分相似。
他要死了,眼中竟没有不甘。
轰然一声响。
木块碎裂,木屑散落,纷纷扬扬的尘烟中,少女的手在淌血。
她在最后一刻催动内力,强行挽收了挥砍方向,虎口以及撕扯出伤口。
寂生跌坐在地,还未想明白自己为何毫发无损,下一刻,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衣领就被重重揪起。
“说谎。”
泠琅把他扯起来,狠声质问:“我最讨厌被装神弄鬼的人耍,秃驴,我给你机会,告诉我那老东西到底让你来干什么!”
寂生喃声道:“我说了,来杀你们。”
泠琅简直想给他一巴掌:“是吗?你杀人都不带武器的?你的棍子呢?”
“只是没来得及拿出来。”
“放屁,少故弄玄虚,快说!”
寂生冷笑着嘲讽:“施主难道以为我有难言之隐?不必……”
他这话没有说完。
他眼神落在别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泠琅心中一动,她缓缓回头,看到院子另一头,黑漆漆的门洞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她站在月光下,更像一堆青色的雪了。
她头发披着,但衣衫很整齐,不难想象她在一片黑暗中如何摸索着整理着装。就像平时即使看不见,也要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样。
“你们在做什么?” 她脸上带着笑,有些疑惑地问,“是吵架了吗?”
寂生立即说:“没有……是有一点。”
他表情很慌乱,但声音十分柔和,听起来几乎没有异状:“就是切磋刀兵,难免会有口角,竟吵到阿香了么?”
阿香赧然道:“忽然就醒了,我没有妨碍到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