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道栅栏,古旧而严密。
她示意身后二人:“到地方了。”
寂生说:“先是鬼打墙的树林,接着是古战场般的谷地,最后一路恐怖石像、古怪藤蔓……这村子是活人住的吗?”
泠琅面无表情:“我曾听闻一个传说,某书生赴京赶考,于荒郊野外迷了路,好几天没有吃喝,濒临绝境之时,竟发现了一处精美宅院。”
“他敲门请求借宿,内里全是佳丽美姬,他得到了很好的招待,结果一夜过去,他再醒来时——”少女的声音很轻,飘散在空旷谷地中,幽寂森然,“眼前只是一处乱葬岗,什么豪宅美人,全部不见了。”
她最后补上一句:“书生吓破了胆,跌跌撞撞跑到溪水边,低头一看,自己衣衫完整,然而满面皱纹,鸡皮鹤发,再不是年轻容颜。”
寂生沉默片刻才道:“若施主以后耍不动刀,去当个茶馆说书人亦能解决温饱。”
泠琅微笑:“那你的温饱岂不是解决不了了?”
寂生长叹:“是个好故事,我回去讲给阿香听,她一定会喜欢。”
泠琅抬脚往前面走:“我已经讲给阿琮听了,他十分喜欢。”
寂生认命地跟上,行了四五十步,眼前逐渐开朗,只见平坦宽阔的谷底,有一桩桩棚屋静默着,显然是个聚居地。
泠琅在前头说:“等到了地方,还得劳烦大师去同他们交涉。”
寂生说:“为什么是我!”
“大师是佛家弟子,人一看就欢迎,我凶神恶煞,不好亲近。”
“呵呵,想使唤我的时候叫大师,其他时候就是秃驴,不过先说好,我从前可没干过讨要斋饭之类的把戏——”
抱怨的话说到一半,前方来了个人。
矮小精壮的男人,身披兽皮,头发乱糟糟地绑着,背着一把十分厚重的弓箭。他行色匆匆,看样子是想往村外走——
瞧见了眼前三人,他神色震荡,显然是吓了一跳,后撤半步,警惕着看着他们。
寂生微笑着开口:“阿弥陀佛,小僧自江南远道而来,前往西京取经,不甚流落此地,还望施主伸出援手。”
男人面上警惕不减,还反手将弓取下,一副要引弓拉箭的架势。
寂生想摊开双手以示诚意,但江琮在他背上,这个动作做不得,他只有勉力慈眉善目着:“小僧所言句句属实,施主莫要惊慌,若不愿——”
这话还没说完,一柄利箭铮然射出,没入他足边土地。
寂生哑然。
男子且射且退,几支箭射完,已经退到村寨护栏内,他见三人没有追过来的意思,拔腿便跑远了。
等人消失,泠琅评价道:“你这项业务有待加强。”
寂生忿然:“都说了这是第一回 ……现在该如何?要我说,不如直接进去问那常罗山到底在何处,何必费这些口舌。”
泠琅摇摇头:“他隐姓埋名多年,怎么会轻易现身,到时候打草惊蛇,他扎入山林一溜烟没影儿了怎么办。”
寂生温和一笑:“那就去追砍他,或者一把火把这寨子烧了,逼他们把人交出来。”
泠琅叹息:“一把火烧了,我们上哪休息调理?再说,放火烧山是不道德的。”
寂生刚想开口反驳,一道清润嗓音在他头顶响起:“劳烦您,把地上的箭矢捡起来递给我。”
寂生腰弯了一半,却又站直:“江舵主,您别真把我当牛做马了。”
泠琅拾起一支,细细查看:“就是普通木箭,箭头也粗劣,是用石头磨的,没什么特别。”
她把东西递给江琮,江琮翻看一遍,道:“的确如此,这种粗细一般用于围攻野兽,这不是对付人的箭矢。”
看来,这里的确是一处与世隔绝的村落,依靠山林,打猎为生。
他们的交谈没有进行太久,因为很快,小路尽头传来纷繁的脚步声,有人往这里来了,且不止一个。
泠琅站直身体,目光平平地望过去,等待来人出现。
领头的,是刚刚用箭射他们的男人,黝黑的脸上仍旧全是警惕,他小跑在最前,显然在引路。
而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皮肤黝黑,脸庞有风刻霜袭般的深刻。他的眼神越过几十步的距离,鹰隼一般落在泠琅脸上。
泠琅心中微动,她猜想,这人应该是此地的首领。
不仅因为这独特气质,更因为他身上披了件虎皮。
黄澄澄的底色上交错着墨黑纹路,绝不作假。哪个土匪草寇头子身上不披点虎皮狼皮的,好似就不能彰显其威猛之气,她很明白。
终于,两方人马正式会晤,于凉爽日光下隔着层栅栏,静静地对峙。
江琮早就扶着树站在了一边,寂生挺身而出,将先前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他还做了些补充:“这二位施主心向佛门,与贫僧结伴游历,现在一个折了腿,一个受了伤。”
首领没有回应,他面无表情,缓慢扫视着眼前三人,目光一寸寸地打量,如刀锋切割一般利。从一脸真切诚恳的僧人,到苍白孱弱的青年,到年轻美丽的少女——
他的视线凝在少女白皙的面庞上,停顿片刻,才开口道:“外乡人。”
寂生念了声佛号:“萍水相逢,善因结善果,施主出手相助,将来必有善果庇佑。”
首领说:“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外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