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勺子捞了肉酱底,也只捞出一点儿肉酱来。
瘦太监大失所望!
但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又不好为着这一点儿酱料发难。
他默默叹了口器,正不情愿地伸出手去端碗,宋云凝却开了口:“公公稍等。”
宋云凝说罢,俯身端出第二罐酱料,将盖子轻轻一揭——
浓郁的香味儿瞬间迸发出来,里面满满当当的酱料,叫人看一眼,便忍不住期待起来。
宋云凝将圆勺伸进新罐子里,掏了满满的一勺酱料,扣入瘦太监的碗里。
肉酱几乎盖遍了大半个碗口,看上去丰富极了!
瘦太监呆了呆,他诧异地看了宋云凝一眼,宋云凝笑了笑,道:“公公,好了。”
瘦太监顿觉惭愧,他连忙端起这满满一碗肉酱面,低声道了句谢,匆忙走了。
宋云凝面上始终带着从容的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原本对她冷嘲热讽的几人,如今也不吭声了,都老老实实地等着肉酱面。
肉酱面一碗接着一碗出来,众人端了便走,倒是快得很。
宋云凝正在备餐,却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她一抬眸,恰好遇上郭志远幽冷的目光。
四目相对,宋云凝知道来者不善,便率先开口。
“公公请稍等,面马上就好。”
郭志远冷盯她一眼,并没有应声,反而道:“咱家听说,文渊阁大学士贪污了大笔银子,还企图杀人灭口,如今被抓进了诏狱,试问宋小姐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煮面?”
宋云凝手指微顿,道:“我舅父是被冤枉的,如今还未定罪,郭公公所说,皆系谣传。”
“谣传?”郭志远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哂笑一声,道:“既然是谣传,王大人又怎么会入诏狱?若不是坐实了罪名,靠山要倒,宋小姐又怎么会放下身段,来投靠掌印大人?”
宋云凝抬眸,看向郭志远,道:“我为何入东厂,与郭公公何干?”
郭志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宋云凝,道:“是与咱家无关,咱家只不过是看不惯内阁,个个自命清高,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宋云凝毫不畏惧地看着郭志远,一字一句道:“郭公公,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非要夹枪带棒?我如今虽是东厂的厨娘,却也是掌印大人亲点的,你若真对我有意见,大可到掌印大人面前告我,不必徒增是非,影响后面的公公们用宵夜。”
郭志远顿时哑口无言。
一旁的夏知恩连忙打起了圆场。
“宋小姐莫怪,志远他……他没来得及吃晚膳,饿久了人有些焦躁,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罢,他还象征性地拍了拍郭志远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好了好了,人家宋小姐也没招你惹你,你何必将气撒在她身上?”
郭志远抿了抿唇角,没说话了。
宋云凝一言不发地将他们两人的肉酱面摆上台面,道:“二十文。”
夏知恩立即掏了钱,连忙拉着郭志远走了。
夏知恩拉着郭志远在饭堂一角坐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也真是的,宋小姐虽然出自内阁,但与你那摊子事儿也没什么关系,你何必欺负人家?”
郭志远沉默了片刻,道:“我一想起内阁的人……便忍不住。”
夏知恩见他面色泛白,也不忍心继续说他,便道:“有些事儿过去了,不提也罢,人人都要向前看才是……”
说罢,便抽出了筷子,递给他,道:“吃面罢!”
郭志远下意识接过筷子,垂眸看了一眼。
碗里的肉酱颇多,宋云凝并没有因为与他争执,而区别对待。
这面看着很好,但郭志远却有些吃不下了。
反倒是夏知恩三下五除二地拌好了面,吃得津津有味。
宋云凝和宗良接待完眼前的这一波食客,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宗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宋云凝,道:“师父,你生气了?”
宋云凝摇摇头,道:“没什么好生气的。”
宋云凝入东厂之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能救出舅父,受些冷言冷语也不算什么。
宗良低声道:“师父,其实那郭志远人不坏,就是说话有些难听,听说他曾经也读过书,学问很好,是被内阁的人害了,才到这东厂来的。”
宋云凝微微一愣,道:“你可知他是被什么人害的?”
“不知道……”宗良小声答道:“只听说,他得罪了人,对方蓄意报复,就把他……打残了。”
宗良说着,面上有一丝不忍。
宋云凝听了,抬起眼帘,看了不远处的郭志远一眼。
郭志远面容清秀,坐得笔直,若不是他穿了一袭太监常用的圆领褐衫,这背影看上去,更像一位年轻的书生。
过了一会儿,又有食客成群结队地进入小饭堂,宋云凝和宗良,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待所有的面条都煮完,今日的宵夜摊儿,便算是正式打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