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助，疑惑，恐惧，愤怒。
这是莱希尔斯从魏薇薇的眼睛里解读出的信息。她对死亡毫无招架之力，不像伪装，不像演戏，和所有没用的人类生物一样，离开了外界的工具与武器，本身脆弱得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看起来分明只是个普通人类。
可是普通人类怎么能在他眼皮底下死而复生？
莱希尔斯单手捏着她脆弱纤细的脖子偏向某个角度，瞥了眼。果然，之前他留下的咬痕愈合了，伤口消失无踪。极有可能是个经过重重强化的改造人。
有趣。
看来这回密党那些蠢货学聪明了，把心思动到了血族新娘身上。
魏薇薇对尊贵的亲王陛下脑补出的三百集大戏一无所知。就在她挣扎着挣扎着以为自己又要被送走一次的时候，她看见亲王陛下玩世不恭地勾了勾嘴角。与此同时，捏住她脖颈的手松开。
久违的空气瞬间灌进肺里，魏薇薇全身脱力站也站不住，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干咳不止，眼泪都呛了出来。
莱希尔斯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目光探究。
魏薇薇本来还想揉一下屁股，被他一盯，整个身子当即僵住，石头人似的岿然不动。
死寂持续了大约两秒钟。
“待在这儿别乱跑。”亲王收回视线，迈着长腿目中无人地从她身旁走过，“秘书长会来找你。”
脚步声渐远。
魏薇薇怕怕地摸了摸脖子上残留的鲜红指印。
前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么喜怒无常，这个吸血鬼是有老年痴呆吗？
*
魏薇薇并没有等太久。亲王前脚刚走，之前那位绅士儒雅的血族帅哥后脚就过来了。她推测出这人便是老妖怪口中的“秘书长”，于是道：“亲王已经见过我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戚沙面上挂着和善笑意，彬彬有礼地说：“抱歉薇薇小姐，您还得多留片刻。”
魏薇薇想打人的冲动快控制不住了，“还有事？”
“您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为了确保您的健康，我们请了全球最好的医学专家为您做全面检查。”戚沙低着眸，往寝殿出口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道：“这是亲王的意思。请您配合。”
浓厚的黑云层层堆叠，将月亮的光辉悉数吞没。零散几颗星辰挂在天上，却并未起到装饰作用，只是令整座王宫显得愈发寂静庄严。
四处灯火通明，各处宫殿都亮着灯。
魏薇薇走在戚沙身旁，左右打望，每走几步就能看见身着军服戴半脸蝙蝠面具的巡逻士兵。
果然如秘书长所说，医疗区内早已等了数位身着白大褂的顶尖医学家，个个神态严肃不苟言笑。魏薇薇恍惚间只记得自己又是被掰眼皮，又是被压舌头，又是被抽血，又是被验尿，院区内所有大仪器小仪器都躺了个遍，足足折腾了近两个小时才算解放。
秘书长将魏薇薇送回贵宾庄园后，便马不停蹄返回王宫复命。
数分钟后，王宫议政厅内室。
戚沙和斐克汀垂着头站在巨大的复古式实木书桌前，神色皆极是恭谨。
戚沙说道：“陛下，薇薇派尔已经回去了。”说着略微一顿，将手中的一摞文件恭恭敬敬呈上前，“这是她所有检查项目的报告单。”
书桌后方，刚处理完一摞公文的亲王陛下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包裹在黑色军裤下的两条长腿颇随意地交叠着，食指轻叩额头，闭着目，养着神。
戚沙又道：“派尔家的三小姐身体各项指标均在正常范围内，并无任何异样，也无任何强化改造痕迹。也就是说，她似乎的确只是一个二十四岁的普通人类女性。至于她为何会死而复生，甚至连伤口都消失愈合，专家们暂时不得而知。”
半晌，莱希尔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嗤笑，意味不明。
斐克汀说：“薇薇派尔今年24岁，是派尔公爵的亡妻之女，在家族同辈中排行第三。她母亲早逝，与父亲的关系疏远，自幼成绩优异，商业头脑发达，十六岁便开始经手家族的各项生意，毕业自帝国排名前十的卡桑多亚大学商学院，名下资产无数，是派尔家族这一代中十分出色的后背。”
二十四？
对血族来说，连幼崽都算不上的年龄。
莱希尔斯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不久前见过的那个人类幼崽：
头发蓬松，身形娇小，在外貌基因格外优越的血族眼中，她的脸并非极其出众，但她有一双相当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像在黑暗中倔强发光的碎星。
碎星？
莱希尔斯对这个褒义的措辞感到些许意外。
天晓得，在这漫长无聊没有尽头的生命中，他曾耗费几千年光阴试图发现人类这个物种的美，但却以失败告终。那样脆弱、渺小、毫无攻击力并且情感丰富的生物，莱希尔斯无法理解，也懒得去理解。
“陛下，这就是薇薇派尔的大致情况。”慈眉善目的长者含笑低头。
“知道了。”
一室陡然之间陷入安静。
戚沙和斐克汀对视一眼。
秘书长怂恿：你问。
内阁大臣态度坚决：我不。你问。
秘书长认命：你妈的。好吧我问。
事实上，作为连任了十四届帝国秘书长的亲王心腹，戚沙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他觉得自己不仅有超高的才华和智慧，还有过人的胆识及应变能力，否则以亲王喜怒无常的神经病程度，自己绝不可能没缺胳膊没断腿地侍奉近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