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华拉着岑歆进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未拆封的毛拖鞋来,递给她后问:“小歆,最近还好吗?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岑歆客气礼貌的微笑着,没有怎么接话,递上手里的东西。
每年从她有稿费开始,她来吃饭时都会带一些礼物,今年有了工作,再加上陆衎那一份,就有些多了。
赵玉华皱了皱眉,拉着她的手进来,把东西放在一旁,然后说:“人来就行了,买什么东西,你这孩子。”
“赵姨,今年我都工作了,不买说不过去,还有一份,是陆衎的。”说话间,她换好了鞋子。
一抬头,就看到赵玉华眼里闪过的水光,岑歆知道,她想起了季悦。季悦不在的那年,也是她工作的第一年。
不过,赵玉华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挤出笑容拉她进门。
从玄幻进到客厅,就感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以及饭菜的香味。
季奇山穿着灰色的衣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褂子,从餐厅走出来,见到岑歆,和往常一样噙着慈祥的笑问:“陆衎呢?他没来吗?”
岑歆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还是没有藏住情绪,愤怒和不解一闪而过,她恍惚过来,假装捋了捋发丝,重新抬起眼帘和平时一样淡淡说:“临要走的时候,程局找他有事,他们出去了,他说,如果待会赶得及再过来。”
季奇山笑了笑说好,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赵玉华这时候从厨房出来,端着一杯热茶,放在餐桌上,向岑歆招招手。
赵玉华拉着她坐下,一边说:“给你熬了点红糖姜茶,赶紧喝进去暖暖,你的手太冰了,一直是这样吗?”
岑歆摇摇头,赵玉华的手很热,拉着她的手时,能感觉到暖暖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开来。岑歆捧着杯子暖手,对着口吹气,冷了一些后小小的喝了一口,笑着和赵玉华闲聊。
桌子上的菜很丰盛,几乎都是她爱吃的,吃饭时,三人像以前一样,赵玉华似乎没有察觉出两人的异样来。
只是吃完饭,季奇山和她来到书房,赵玉华忙着收拾,书房门半开着。
他的书房很干净,桌子上摆着宣纸和墨,季奇山爱好书法,有空的时候就会写上两张。桌子的角放着一个相框,比医院那个要大一些,是一张全家福,季悦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看着镜头笑。
季奇山背对着她,岑歆直接问:“为什么?”
他异常的平静,但是当他抬起头,那饱经沧桑的眼眸里,蒙上一层水雾。很快,季奇山收回了目光,他看着相框里的人,慢慢的,红了眼,苍老的脸上,不知不觉间爬满了褶皱。
“为什么?”岑歆执着,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带着颤。
季奇山低沉的笑了一声,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说:“我不后悔。”
岑歆不解,她执着一个答案,她明知道现在不能如此感性,但是她不能原谅,为什么一定是他?
季奇山看到她眼里的伤痛,他苦涩一笑,很轻的说了一句什么,岑歆并没有听清。
隔了一会,他脸上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他看着她的样子,眼神却又些空灵,就像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他说:“岑歆,你知道这世界最痛的事,莫过于他们在我们眼前死去,留我们独自活着。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可是,你知道吗?她在我面前,死过三次。”
“我是医生,心理医生,我医治过无数像她那样的病人,可是,我独独医不好她。我救了她两次,我甚至求她,为了我们,活下去。她反过来哭着求我,求我放过她,让她去死……”
他摸着相框的边缘,很用力,拇指的肉被压下去,连带着修剪整齐的指甲边缘都泛着白。
岑歆知道,他是真实的痛苦,但是,她无法原谅。她们做错了什么?岑栖又做错了什么?
季奇山抬眼,已经看不见眼泪,很平静,如同一潭死水,他继续说:“我一直都知道,小悦喜欢的人,是你的父亲,她考警校,也是因为你父亲。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他救过小悦一次,她把他当成目标,当成崇拜的对象,这些我都知道。”
“那时很少有人知道你父亲已经结婚,但是后来,我们知道的时候没有多惊讶。季悦那段时间很难过,但是她和我说,她会忘掉你父亲的,直到有一天我从她口中,听见另一个男孩子的名字,我觉得那是一个好的开始。”
“可是,她最后执行的那个任务,原本不应该她去的,是你父亲求了陆缜之,让她代替梁嘉去的。他想保护你们没有错,可为什么偏偏是小悦!”
“她为什么,要答应啊!”
“小悦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被留在在那里,被他们……”他说话时,颤抖得不像样子。
后面,断断续续的重复着:“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她说最后一次和他执行任务!她说回来后,要大方的给他们发请帖……”
岑歆站在那,听着他发泄一般的说着往事,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她无法说出对错,这中间牵扯多人,她都无法去评判对错……
可是,她唯一不能理解的,她和岑栖为什么要背负这一切?
岑歆红了眼睛,她走到他面前,依旧问:“为什么?”
既然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报复在她们身上?
季奇山吸了口气说:“当时,警局这边并没有对外公布具体情况,连任务是什么我们连家属也不知道。小悦是后来被查出,被感染了艾滋……岑歆,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崩溃吗?我恨不得,把那些人千刀万剐,我恨不得……”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抓着头。
岑歆咬紧牙关,季奇山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又继续道:“我忘不了,她死了之后,我曾经想过很多办法报复。你父亲死了,梁嘉却活着,我犹豫过,可是,当梁易堃找到我的时候,他一个录音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疯魔了。”
岑歆笑了,眼泪从眼眶溢出,她想到之后每次在治疗她时的样子,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害怕她想起那段回忆。因为那不仅仅是她心里的伤,更是季奇山自己犯下罪。
岑歆就站在那,她抹去眼泪,眼眶泛红,她问:“那为什么又要帮我?为什么要答应救我?”
季奇山与她对峙时,他一笑,无限的的苍凉,他说:“在梁易堃带你们离开后,我联系不上他,我感觉事情失控。当找到你们时,是他和梁嘉结婚后的第三年,你们,已经那个样子了。”
“所以,当时你们明明知道,对吗?”
季奇山看着她,没有说话,可这就等同于默认。
“是你告诉岑栖计划的吗?”
当时,她们也像安燃安煜一样,试过很多逃离的办法,但是梁易堃长期对梁嘉用药,而且经常会把她带到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要真正的摆脱他很难。
就在她们发愁时,岑栖遇到一个人,说可以帮她们,只要她们答应他一件事。当时他并没有明说这件事具体是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们求的,也是梁嘉手里那一份东西。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岑栖只说,他和梁易堃是认识的,其他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