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让还不完的债更加扯不清,所以还是算了,他能吃多少呢,能花多少钱呢,与其去计算这些,不如想想为什么我种的菜长得不好。
我们公司每周休息一天,夏天是淡季,工作也比较轻松,本来周六要上班,老板大笔一挥给我们放假,还组织团建,周六周日一起去爬山挖菌子。云南有山的地方,雨后山上菌子多,得赶紧摘了要不就烂在山上了(其实更有可能被其他人摘了)。老板告诉我们他定了一辆大巴车,位子很多,让我们想带家属就带上,餐食自备,热热闹闹一起出门玩。
我是真的很想去,去年去采过几次菌子,可能是我运气好吧,收获不小。回来之后摆摊卖了一部分,剩下的吃的吃晒的晒,想改善伙食就拿出来一点,省着点,冬天才吃完。
这个城市特别小,可能比我和弟弟长大的那座城市还小。曾经这里是着名的有色金属开采地,大大小小的矿带来了数不清的财富,城里到处都是来掘金的外地人,破旧的基建尚能看出早年的几分财大气粗。现在矿被开采得差不多了,资源枯竭,本地年轻人找不到工作,更愿意去周边的大城市打工,比如昆明,成都和拉萨,像我这样从中部地区过来的人反而是罕见。
可我喜欢这儿,这里虽然不是我的家乡,可我也没有家乡。生我的人恨我不是男孩,亲戚把我当成累赘,血缘上的亲人们收了叁千块钱就把我卖给了其他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养我的人也只是把我当作照顾他们儿子的保姆,现在他们儿子长大了,不需要别人照顾了,我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更何况我还有可能影响到他们儿子光明的前途,他们更恨不得我走得越远越好。
我其实都明白的,但是,可是,我除了这些关系,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我活着,费力地活着,我的人生目标只有挣钱,还钱。
真寂寞啊。
回到家的时候弟弟刚洗完澡,这里没有吹风机,他身上还有水没擦干。他用自己带过来的毛巾擦拭头发,看到我进门,他对我招手。
我把包挂在门后,没有过去,跟他说:“我明天不上班,我们老板包了车要上山采蘑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点头,我问,“那你记得穿运动鞋,要穿长袖长裤,山上可能有虫和蛇。”我记得他带了这些衣物,得给他翻出来,省的明天忘了。
我上次采菌子准备得不太充分,还挺狼狈的,这回得把东西带齐。
今天凌晨一点多会下雨,叁四个小时后天微亮时当地人就会起来上山捡蘑菇,老板在本地很有人脉,他们找了几个当地人带我们上山,千万不能迟到,去晚了就只剩毒蘑菇了。
“今晚得早点睡,明天叁点半就要起来,我要收拾一下,早饭和午饭要在外面吃,你要吃我做的饭还是超市的零食?”
他穿上衣服,“去超市吧,顺带买点东西。”
他好像打算现在就走,我刚把东西找出来,想想还是听他的吧,反正收拾起来很快。
云南的夏夜有点凉,今晚天气预报有雨,夹带水汽的风吹起他半干的头发,路上不住有女孩子偷偷看他,然后转头露出自以为隐蔽的笑容。从他十叁四岁开始,每次和他上街,总会遇到这些可爱的姑娘们。
他如果可以接受她们中的某个人,谈一场正常的恋爱,那多好呀。他好像对女孩子们的喜爱无动于衷,这种事不能给他带来虚荣心被满足的快乐,有的时候被围观时他甚至会露出厌烦的眼神,尽管他一言不发,从不口出恶言。
在上学的时候,每一次学校组织活动,不管是秋游春游,还是参观烈士陵园,集体劳动,他总会第一时间找到我,我们两个人到处瞎逛。我没有朋友,他在我身边让我免于一人落单的尴尬。但他总不缺朋友和陪伴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被人围着。一般人被众星拱月般对待可能早就乐得找不到北了。
他的世界我完全无法想象,我虽然可能是全世界跟他肉体最亲密的人,但我一点也不了解他。我知道他很多事,清楚如何取悦他,但是仅此而已,我不打算进入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