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动,京城之中睡不着的,可不止废太子府一处。
当朝皇帝子嗣算不得多,除却公主与早死的皇子,如今在京城中只有魏知壑与翊王魏知易两人,其余成年的皇子,早早去了封地。
若说这翊王魏知易,论起出身,其实比魏知壑更有资格做储君。他乃是原皇后所生,且比魏知壑年长。只因当初皇帝宠爱魏知壑生母珍妃,行了不少奢侈荒唐事,皇后屡屡劝诫,反倒被废去冷宫。
母后被废,可怜魏知易年少便不受重视,又身体孱弱,病了数年。魏知壑身为太子时,谁能想到他的存在。却不想魏知壑一朝失势,众人才惊觉京城中只有他一个皇子。
“咳咳。”一阵风从窗外卷进来,魏知易咳嗽两声,翻动一页手中的书。
旁边的随侍拾书忙趋步将窗户关上,又上前将蜡烛挑亮些许,低声道:“殿下,早些休息吧。”
“无事。”揉揉自己的眉心,魏知易眼尾瞥到另一边桌案上摆放的数个礼盒,笑道,“倒是没想过,我因为病弱留在京城,现下还算得上是因祸得福。这都是多少位朝臣送来的了?”
拾书笑笑,“无论是多少朝臣,殿下也没见一人啊。”
“我都病了十数年,太子殿下刚被废就开始会客,岂不是心思昭然若揭?”随意扔下手中的书,魏知易转着手上的扳指道。
正了神色,拾书跟随魏知易已久,对他的一切心知肚明。“殿下放心,那魏知壑已被废,不过一介庶人,不足为虑。”
“庶人?”拾书的宽慰,却惹得魏知易连连发笑,扳指转动的速度也更快,“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不是被软禁致死,就是贬离了京城,褫夺一切特权。可他魏知壑呢,却还好端端在京城中住着。如若不然,那最会揣摩圣意的秦丞相为何不敢明面上退婚,还闹出今日的丑事。”
眼看魏知易动了几分怒气,拾书连忙在一旁跪下,“殿下不必忧心,他总归是已经被废了,殿下再进一步,他必会万劫不复。”
停下摩挲扳指的动作,魏知易看向远处月色,也心生些许倦意。正打算由拾书服侍着去安寝,却不料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告。”
眉心微皱,魏知易冲拾书看了一眼,转身在书案前坐好。
上前打开门,拾书引进来一个男子。男子低头跪在地上,急忙道:“见过殿下,消失的礼部侍郎,找到了。”
瞳孔蓦的一缩,魏知易问:“在哪里?”
“曲池附近,正是喧闹之际,被浑身是伤的丢在了众人面前。”曲池周围,秦楼楚馆林立,夜间最是热闹。男子怕魏知易生气,低声回答。
久不见魏知易发话,男子鼓起胆子抬头看去,才发现他满脸阴沉。
“发现他之后,你们是怎么做的?”拾书看了眼魏知易的脸色,厉声问道。
男子越发低着头道:“属下不敢随意做主,只将礼部侍郎连同看见过他脸的人全部关了起来,等候殿下发落。”
捻着手指沉吟片刻,魏知易突然低头一笑,转而对男子温声道:“此事你做的不错。去将扣押的人都放了吧,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对今天的事闭嘴。至于礼部侍郎……”
魏知易转眼看了拾书一眼,拾书心领神会,接过话来,“礼部侍郎你交给我就好,其余一概不准过问,此事定不可走漏风声。”
“是。”男子见魏知易算得上态度温和,只想着他不会开罪于自己,领命离开。
将门一关,拾书回到魏知易身边,皱眉想道:“殿下打算将此事瞒下来?此事定是魏知壑所为,被废了还敢囚禁伤害朝臣,何不拿此事做文章?”
“让魏知壑被废的那一旨奏折,可是这位礼部侍郎递上去的,背后还有我们的手笔,如何能让父皇再次注意到他?”抚摸着方才看的圣贤书,魏知易开口,语气淡淡。
“是拾书糊涂。”拾书低垂眉眼,“只是没想到,魏知壑被废后竟然是如此狠辣手段,此前明明是人人夸赞的温润君子。”
听他此言,魏知易却嗤笑道:“温润君子?也就是些看不透的庸人评价罢了。就像我,不也是世人眼中的病秧子吗?”
下巴微敛,拾书服侍着魏知易起身再次宽衣,“殿下身份尊贵,是该一扫蠢笨世人的偏见了。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魏知壑是突然被废的,他如今最想知道的,无非就是父皇废黜他的原因。既然他想知道,我身为兄长,定然要如他所愿。顺便,也该让那摇摆不定的秦丞相做选择了。”眯眼一笑,魏知易吹灭烛火。
长夜退去,红日初升,倒是个好天气。
魏知壑坐在游廊下,搅动一碗白粥,听拂笠的禀告。
“殿下猜的不错,礼部侍郎刚被丢在曲池边,就有人扣下了他。”拂笠说着一顿,继而道,“不久后,是秦丞相前来将其带走。”
动作瞬间停下,魏知壑捏着勺柄,玩味一笑。“那个庶女呢?”
拂笠半低着头回道:“昨夜出了府,至今未归。”
哐啷一声响,勺柄撞击碗壁,砸出些许黏腻的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回门
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手指上溅到的粥,魏知壑眉睫低垂,却按不住周身的戾气,“跑了就跑了吧。秦丞相出手将那礼部侍郎带走,他背后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秦丞相深受陛下信任多年,能使得他亲自出动的,非皇子不可为。”拂笠迅速上前将桌子擦干净,低声应和。看着那唯一的一碗素粥,拂笠却暗自皱眉。如今废太子府里除了他,就只有两三个洒扫的仆人。
殿下的膳食,不可随意假手他人,只能他亲自动手。可他自幼陪伴太子,在东宫时也是地位极高,何曾做过这些事情。如今殿下的衣食全由他一人操持,纵使殿下不在意这些,却也不能一直受这种委屈。
魏知壑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暗自琢磨,自己那位皇兄蛰伏多年,却能让他一击即中。自问做太子以来,他是压抑本心不敢行差踏错,不知到底被魏知易揪住了什么错处,惹得父皇连听他辩驳都不愿,直接送来了废黜诏书。
找出被废的原因,是他现在必须要做的,只是如今他实在找不到理由去会一会秦丞相。
“殿下。”
突然一道女声,从后面闯了进来,魏知壑未及回头,就看到秦安抱着一个食盒上前,满脸笑意的从食盒中拿出一个个瓷碟。
素白的粥旁边,多出了奶白杏仁糕,合意饼,连同一碟佛手金卷。热热闹闹的挨着那一碗白粥,香味入鼻,勾的人食指大动。
拂笠最先笑起来,情不自禁冲秦安道:“秦小姐原来是去弄来了这些。”
“对啊,昨夜出去后,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来这些时兴糕点。”秦安答完,满脸期待的看向魏知壑,“殿下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