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棠就是一个小女子,不懂上战杀敌的心理策论,她只是本能的认为,每一个战士,上战场前不应该抱着必死的心态,而应该存着活下去的念头。
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祁衍,怔然半晌,幽幽道:“陛下知道的,连横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男性的正确引导,缺少男子的豪气,他自小囹圄在后院,也没有大局观,实在难堪大任,如果非要如此,皇帝还是另选他人吧。”
祁衍目光灼灼看着她,“可是你有啊,你虽是女子,胸怀眼界非一般女子所能比,上至朝廷文臣武将,下至命妇学子,没有不钦佩你的才学能力,有你辅助连横,他肯定能在这个位置稳稳坐着。”
其实他也考虑过祁枫,一来祁枫的母族比不上连棠在朝中的影响力,二来,他也有私心,他希望将来继承大位的,是对连棠最有利的人。
连棠苦笑,“陛下不止一次说过我爱享受,这是一句大实话,我小的时候被父亲宠坏了,思想惰弛,身子懒怠,父母去世后拉扯弟弟这些年实在很累,陛下——”
她颤巍巍抬头,泪水盈满眼眶,濡湿睫毛,“后半生我不想那么辛苦,只想有个人依靠,可以么?”
祁衍胸中仿佛堵了一块石头,又沉又重,喘不过气,他一把揽过连棠的肩膀,抱在怀里,沉声,“朕会回来的,那些准备只是以防万一。”
可是这“万一”,她也不想要,她要他绝对的笃定。
这个话题太沉重,暂时却又无解,之后的日子,两人心照不宣的再没提起。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天气回暖,嫩黄色的草芽钻出地面,细细的柳条也生出芽苞,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昭狱却传来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大皇子祁麟以叛国罪被处死。
奉贤太妃思子心切,暴毙在母族禅室。
自此先太子一脉算后继无人,全都殁了。
太后知道消息后,吐了一口血,病倒在宫中。
连棠住在宫中,又是准皇后,自然要去看望太后。
走进寿康宫,到处都是腐朽死寂的气息,连棠能理解祁芸和祁麟去世对太后的打击,他们在的时候,寿康宫还能热闹些,现在就如同被人遗忘的冷宫。
太后见连棠进来,眼皮都不抬一下,翻个身,背冲着她,“哀家不想见你。”
太后不想见她,她却不能不懂礼数,请人把带的鹿茸燕窝等拿进来,“太后节哀顺变,我带了些滋补品,还望太后保重身体。”
太后看她惺惺作态,心里怄的难受,指挥身边的婆子,“把她带来的东西都扔出去。”
婆子们刚要上手,见连棠目光沉肃,又讪讪缩回了回去,她们平素仗势欺人,却也不是没眼色,连棠是未来的中宫皇后,这偌大皇城的女主人,她们有几条命敢得罪她。
见周围的人使唤不动,太后啐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
她蠕动身子拼命坐起来,今日非出了心中这口恶气不成,坐正后,目露凶光,手指向连棠,“是你害死了祁麟和奉贤太妃!”
连棠声音铮铮,“祁麟和奉贤太妃自己作恶,罪名都是昭狱定的,和我什么关系?”
太后冷笑,声音歇斯底里,“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陛下不惜皇家断子绝孙,除掉祁麟,就是为了给你和你的弟弟铺路。”
“他为什么处心积虑的安排好一切,因为他就没想活着回来!”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上次和江左军大战不死已是奇迹,奇迹不可能出现两次。”
“他自己死不要紧,为什么还要拉上我的麟儿!”
“逼哀家在赐婚懿旨上盖凤印,好,哀家就坐等着看你们阴阳两隔!”
太后恶毒的话语仿佛是一根根利刺,无孔不入的刺入连棠的脑中,这么多天以来刻意压在心底的恐惧四处流窜,愕住她的心房。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连棠晕倒后,整个太医院都涌进交泰殿,殿内外宫人跪满一地。
祁衍疾驰而来,雷霆震怒,威喝,“怎么回事?”
全盛颤巍巍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祁衍眸光一戾,下令,“太后忧思过度,神志不清,责令禁足寿康宫,无召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而后锐目一转,落到太医身上,“她怎么样?”
院首带众太医齐齐跪在天子面前,叩首,因冲击太大,声音止不住发抖:
“恭贺陛下,娘娘她...她有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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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祁衍僵住, 锐目如电射向院首,“你再说一遍!”
“陛下,娘娘是喜脉。”老院首俯身跪拜, 洪声高喊, “天佑大齐啊!”
随行的太医齐声附和,“天佑大齐。”
祁衍脑中一片空白,这是他人生中最无措的时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还是连棠和他骨血的结晶。
他转脸看一眼连棠恬静的侧颜,仿佛在看世上最璀璨的明珠,矜贵、美好, 却也脆弱, 让人想用性命呵护。
忽而觉得殿内碍眼的人太多, 他挥手屏退其他人, 自己则坐在龙榻前, 抓起她的手,捂在他的脸庞, 不错眼的看她。
连棠醒来, 刚掀开眼睑,就对上祁衍湖水般盈亮的眸光, 黑瞳如磁石,吸引着她下坠、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