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师人数虽比江左军少很多,在祁衍缜密的谋算下,目前仍然占据上风,江左军被打的落花流水,苦苦支撑,但是江左军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是大将军梁正雄亲自带兵,他为儿子复仇的决心强烈,誓要铲平皇宫,紧急从江南又调了十万军队过来,他如今改变了作战方略,不再激进的进攻,而是防御为主,打算等援军到来。
驿使啧啧唏嘘,“十万援军呢,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
连棠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江左军若一直拖着,祁衍的身体哪能折腾得起。
更何况他还有心疾。
上一世大齐和西戎最后那场大战持续了两个月,胜利后祁衍在归途中去世,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连棠快透不过气,心里被抽空了般。
她怪自己平时太娇气,让他临行前还不放心,把手下最得力的常福给她留下,常福是他身边的老人,若跟在身边伺候,他的情况一定比现在好。
她又怪自己在他离开那天表现的太小女儿心思,不够从容,让他担心她的情绪比自己的身体多一些。
她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不喜欢自己。
她有机会弥补么?
*
晚膳的时候,太后请连棠去她的寝殿。
常福不放心,亲自带了两队侍卫跟着。
太后身子还是虚弱,半躺在贵妃榻上,连棠请安后,在她对面坐下。
太后觑了一眼黑压压的院子和常福戒备的神情,讪笑,“皇帝还真是宠你,这么多年哀家第一次见常福不在他身边。”
常福从祁衍出生起就跟着照顾他,早已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出门打仗,却没带常福,这姑娘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连棠也没有谦虚,轻道:“微臣幸得君恩。”
太后下意识想翻个白眼,可是这几天连棠做的事她也略有耳闻,不但利索的处理好了祁芸的丧事,还赢得一众命妇的钦佩,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她已经讨厌不起来。
太后养尊处优一辈子,也是个惫懒的,她只喜欢享受后宫之主的尊崇,实在不想打理宫务,否则也不会常年把宫里的权利交给奉贤太妃。
如今见连棠处事有章法又得人心,对她的偏见也就淡了些,她老了,只想过舒服的日子,皇帝若能活得久,她也不想真的触他的霉头。
太后破天荒的第一次关心自己的儿子,问:“皇帝在外打仗身子如何?”
连棠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温声回道:“陛下饮食克制,又每日晨练,后天不懈的努力终能弥补一些先天的不足,太后不必为他担心。”
连棠了解太后,她怕说实话,太后知道祁衍身体不好,又动放出祁麟的心思。
毕竟对她这样自私又爱享受的老太太来说,只要能保住她的太后之位,她不介意祁家是谁做皇帝。
不过连棠的话还是让太后眸光一暗,“先天不足”这四个字仿佛就是对她赤.裸裸的讽刺,虽然皇帝从未埋怨过,她心里却清楚,年轻的时候为了争宠,她对这个孩子太狠了,让他落得一身病。
早知道小儿子这么出息,她就不那么做了。
太后缓和神色,看着连棠道,“听说皇帝的捷报都送到你那里,你若有机会和他说一声,让他放心打仗,不要操心我们这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哀家会好好看着祁麟闭门思过,好好忏悔。”
太后的表态让连棠心里一松,太后若不再强行放祁麟出来,行宫会轻松的多,她也能腾出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太后,微臣一定转达,陛下若知太后的圣明,一定能安心战事,早日驱逐逆贼。”
太后看着连棠的目光变柔,声音难得慈爱,“谢谢你替哀家照顾儿子。”
太后突然改变态度,连棠一时没适应过来,讪讪,“太后谬赞。”
太后脸色变好一些,又问,“祁芸的后事你打算怎么安排?”
连棠早已胸有成竹,回答的很快,“明日是第三日,佛寺的法师会做一场超度的法事,之后丧葬队送公主的灵柩入宫,葬入黄陵。”
太后点头,“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京城现在正打仗,丧葬队这时入京,会不会不安全?”
“太后放心”连棠目光笃定,“军人最忌讳丧葬,认为这是不吉的象征,遇见丧葬队不仅不会动,还恨不能绕着走,江左军也不例外。”
太后“哦”了一声,放下心来。
*
三日后。
京郊,药王谷北麓,一队打着白幡,载着灵柩的丧葬队伍悠悠赶路,和谷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入夜,王师驻扎的兵寨前,两簇熊熊燃烧的灯火把四周照的一片通明,巡防的士兵腰中佩剑,手持铁盾,目光精锐的注视着一切的风吹草动。
突然,夜幕里窜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利落的窄袖胡服掩不住她昳丽的容颜,巡防的士兵目中一惊,比平时拔剑的速度慢了一息,威喝,“来者何人?”
连棠一伸胳膊,手中多了一道金光闪闪的令牌。
是陛下的金令!
众人忙收起兵器,一个士官亲自带她到元宁帝的王帐前,“陛下正在里面,同将军和军师们议事,大人在此稍加等候。”
连棠一拱手,谢过士官。
士官走后,连棠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掀开王帐一角,想提前看他一眼。
三日前她随送祁芸的丧葬队从温泉行宫出发,一路历经辛苦,终于如愿来到他的身边。
她很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