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棠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后,身上蓄了些力气,她不想整日躺在屋里,下床去外面走走。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分前堂后屋,连棠从后屋出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影,她慢慢朝前堂走,远远就听到人声。
她从后门进去,刚走到硕大的坐地屏风前,就听见卲女官的哭喊声,“陛下饶命,连姑娘被掳一事,微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连棠心里一惊,这才想起上午元宁帝让人把奉贤太妃带来一事。
她走到屏风后朝外看,只见祁衍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帝王的威严乌沉沉罩在整个房间。
奉贤太妃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祁芸和祁麟竟也来了,站在她的身后。
卲女官跪在中间的地上,瑟瑟发抖。
听卲女官的回话,祁衍应该是没把祁芸供出来,否则直接定太妃的罪即可,哪里还用审卲女官。
连棠心里一松,感激祁衍的周到。
若不是祁芸,元宁帝根本不可能赶过来救她,而这件事祁芸到底是背叛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若再让她当庭指证,太残忍了。
而此刻堂上,卲女官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祁衍明显失去了耐心,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赐加官进爵。”
话音一落,堂内的人俱都变了脸色。
所谓加官进爵是昭狱审讯极刑,即把打湿的桑皮纸一张张贴在犯人脸上,直至窒息而死,全程虽不见血,却及其残忍。
陛下这是多愤怒才会在内苑女官身上用这种刑罚?
卲女官刚要挣扎,脸上登时被贴了一张打湿的桑皮纸,常福弯下腰,皮笑肉不笑,“卲女官,早点招认,少受点苦。”
卲女官没有说话,只把脸朝向奉贤太妃的方向。
奉贤太妃把头撇向一边,根本不敢看她一眼,她双手交握,指甲掐进肉里。
“加纸。”常福声音尖锐,没有丝毫客气。
室内安静的可怕,只能听到卲女官濒死的呼吸声,随着一张接一张的加纸,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当贴到第四张时,她终于绝望,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头,指向奉贤太妃。
卲女官是奉贤太妃的贴身女官,有了这份指任,太妃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祁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指着卲女官,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诬陷太妃娘娘!”
太妃仍然端正的坐着,故作镇静,双手却抖的快握不住。
元宁帝转向奉贤太妃,他目光还没调过来,太妃肩膀就颤了一下,脸上血色尽失。
元宁帝冷目:“皇嫂可有话要说?”
深呼一口气,太妃才抬睫,目光刚一对上祁衍,就迅速弹开,色厉内荏道:“怎么,仅凭女官口头指认,皇帝也要赐臣妾加官进爵?”
祁衍提眉,“自然不会。”他语调一转:“如果朕没记错,因祁麟在志物馆读书,里面都换成了宸华殿的人,如今朕的御笔学士在志物馆被掳,祁麟至少要担两项罪责,其一,私换宫设,其二,御下不严。”
祁衍低头,略一思忖,继续道:“那就责令他即刻搬出皇宫,令择府宅。”
皇帝声音不大,手段却雷霆,众人当场都吓傻了。
尤其是奉贤太妃,她终于抛开了故作端庄,扑通一声跪到元宁帝面前,哭喊,“陛下,您不能啊!”
志物馆的人是她换的,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让祁麟效仿元宁帝的揽月阁。
她只想着让祁麟跟上元宁帝的脚步,却忘记了,元宁帝是皇宫的主人,所有的宫苑都可以为他所用,而其他的人,只有支配自己宫殿的权利。
平时元宁帝不管后宫,她胆子越来越大,哪知这次酿成大祸。
祁麟若被勒令搬出宫,终其一生只能做个普通的王爷,也就意味着他和储君之位彻底没有关系了。
奉贤太妃瘫在地上,眼睛恨的通红,不断的重复,“陛下,您不能啊。”
祁麟和祁芸回过神来,齐齐冲出来跪在母亲身边,祁麟颤抖着抬起头,问,“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宁帝没有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妃,声音能冷透人心,“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太后立刻跪地俯拜,吓得牙齿打颤,“陛下,臣妾承认,是我指使了卲女官。”
祁麟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祁芸早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抱着母亲哭。
祁衍目光炯炯看着她,径直问,“刀疤脸给连棠吃了什么药?”
奉贤太妃一脸茫然,“什么?”
祁衍闭上眼睛,一脸失望,看来想从太妃这里弄清鬼狼散的解药是不可能了。
祁麟却被他们连番的对话震惊了,目眦着母亲,压着嗓子怒吼,“为什么啊,母亲,你明明知道我多想娶棠棠。”
这句话太刺耳,元宁帝眼风如刀划过来,奉贤太妃身子立刻抖了抖,她期期艾艾的看着祁麟,拼命摇头,“殿下,您不懂?”
没人懂她心里的贪欲,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懂,她恨连棠,起先她认为是因着祁麟,后来在太后的生辰宴上,连棠大放异彩,陛下那种与有荣焉的表情太刺眼,那一刻她才发现她对连棠的恨,其实是出于嫉妒。
她住在宫里,能见到的外男只有一人,还是光芒万丈的天子,纵然他们身份隔着天堑,她却管不住自己的情愫。
她日日炼心,觉得对不起仁硕先太子,却又罪恶的想着,元宁帝比太子更有男子魅力,他丰神俊朗,又有勇有谋,桀骜霸气却又克制隐忍,身边生活着这样的一个男子,叫她怎能不生爱慕之情。
她虽不敢奢求他,却也安慰他身边没有女人,直到连棠出现在他身边,她从未见他对女子有那般呵护的眼神。
确切说,他从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包括她自己。
她心里的妒火越烧越旺,失去理智,只想毁了站在他身边的连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