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冯问蓝听不见这些声音了,眼睛里只有不远处的人头攒头。
她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得见地上的血迹,顺着砖缝往外慢慢往外流,以一种具象化的方式记录生命的消逝。
莫名的,冯问蓝的手脚变得冰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明明这些血不可能是程蓝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魔怔了一般,只一心想着要走过去,然而脚步虚浮,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浑身使不上力。
在冯问蓝好不容易迈出去一步的时候,双腿忽得一软。
可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跌进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冯问蓝怔住,抬头一看。
是刚才就应该已经离开的孟斯礼。
晚霞在他的身后热烈地盛开,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人间的大喜大悲,带着一丝对命运的嘲弄。
好一会儿,冯问蓝失神的眼睛才稍微重新聚焦。
她没有问孟斯礼为什么折回来,也知道他阻止她的理由,牵起嘴角,笑道:“怎么了,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妈妈吧?她这么爱漂亮,怎么可能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不对,她根本没理由跳楼,不可能是她,不可能!你放开我,我要过去问清楚!”
冯问蓝的音量和情绪逐渐失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晃动手臂,想要挣脱开孟斯礼的束缚。
孟斯礼却没有松开分毫。
他垂眸看着她,眉眼间是不同以往的复杂情绪,大掌在她纤薄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安抚着她的情绪,哑声道:“好,我带你去找她。”
一听这话,冯问蓝奋力挣扎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
-
冯亦程接到警察局电话的时候,正在外地训练。
等他赶到医院,已经是后半夜了。
一推开病房的门,冯亦程看见冯问蓝出神地坐在病床上。
惨白灯光下,她那张原本活力朝气的脸失去了光彩,眼睛红肿,很明显大哭过一场,但此刻的情绪很平静,和傍晚时那个直接在警察局哭晕过去的她仿佛是两个人。
蒋真陪她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消失不见了。
窗台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他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眼里只有冯问蓝一个人。
然而不同的是,那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睛里仅存的一点光也没了,似乎被这沉甸甸的夜晚给没收。
蒋真很快注意到冯亦程的存在。
她是接到冯亦程的电话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化好这件事,更别提冯问蓝了。
见冯亦程终于来了,蒋真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扰到冯问蓝。
而后,她朝冯亦程走去,在离冯问蓝稍远的地方,和他说了说现在的情况:“蓝蓝刚醒过来的时候,还一直哭,可是,自从有一个护士姐姐来看过她以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哭也不闹,就连一句话也不说了。”
冯亦程收回视线。
他知道祝安来看冯问蓝的事,拍了拍蒋真的肩,声线被长途疲惫磨得有些沙哑:“谢谢你过来陪她。”
一听这话,蒋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流。
她知道这件事对冯问蓝的打击有多大,很怕她承受不住,又不敢多问她什么,只能在冯亦程这里寻求安慰:“蓝蓝……会没事的,对吧。”
闻言,冯亦程没说话了,视线重新投向病床上的小姑娘。
*
今天下午,祝安从事情发生的时候就一直在医院等着冯问蓝。
后来看见孟斯礼带她离开,稍微放心了一点,却没想到没多久就听说她哭晕过去的消息,赶紧请了个假,赶去警察局附近的医院看她。
到的时候,冯问蓝还在不停地哭。
祝安一看她这样,心也揪了起来,没打算说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只走过去,心疼地抱住她。
这种时候,除非人能死而复生,否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知道冯问蓝一看见她,就好像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立马抓住祝安的手,哭着问:“小祝姐姐,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妈妈会突然跳楼,为什么?”
祝安害怕冯问蓝经受不住第二次打击,所以原本是不准备告诉她的。
可是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祝安最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所有的事,先问道:“你知道你爸妈要离婚的事吗?”
“离……婚?”一听这个词,冯问蓝止住了哭。
见状,祝安心里有数了。
她尽量弱化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今天下午两三点左右,你爸爸带着离婚协议书来找你妈妈。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女人。进了病房以后,她先是哭,说你妈妈明明早就答应了要离婚,却故意出车祸一直拖着不签字,现在她已经怀孕了,是不是要拖到她把孩子生下来才愿意签字。后来你爸爸把那女人带走了,没有再回来。再后来……”
祝安每多说一个字,冯问蓝脸上的血色就失去一丝。
到最后,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床上的被套,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敢相信道:“你是说,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