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常的动作吓了周子瑜一跳, 目光收回转向冬郎:“你站起来做甚?”
冬郎这才回过神来,又急忙坐下, 因心中慌乱, 坐下的时候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蓝琠暗暗摇头,果真是血缘亲情,即便没认出来,也有感觉。
招呼小二收拾了桌子道:“这往后的一个月都在船上,于公于私的都该去见个礼。”
周子瑜道:“对,对,该去见个礼,见个礼。”
冬郎却拧上来道:“要去你们去,我不去。”那样子活脱脱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其实蓝琠早料到他不会去,冬郎跟小侯爷自来不对付,见了面不是掐架就是装不认识,哪里会主动过去见礼,不过自己一个平头百姓,必要去拜见,而子瑜这个表外甥是晚辈,更不能失礼。
故此,只蓝琠跟周子瑜往对面茶楼去了,留下冬郎坐在原地发愣,他脑子里想的仍是刚那个身影,为何如此亲切。
蓝琠跟周子瑜一上二楼便见窗前隔扇的亭子间里,梁惊鸿正坐在哪儿侍奉着旁边的女子用饭,说侍奉一点儿不夸张,桌上并非茶楼攻击的饭食,而是一个紫砂的汤盅,汤盅不大,正好能端在手里,这样的汤盅多是富贵人家用来炖煮药膳参汤的,内外双层,既能炖汤也能保温,只不过有些繁琐,都是在家里用,倒未见过出门还带着这个的。
底细瞧又不止这个紫砂的汤蛊子,桌上的几样看似极平常的小菜,却都是南边的时鲜,就如那盘春笋,且不说从南边大老远运到京里,保持住原本的鲜嫩,得费多少心思,还需剥了外面笋皮只要最嫩的笋芯儿,这么一小盘在酒楼里卖的话,少说也得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之于富贵人家不算什么,可要是老百姓过日子,都够一家几口子一个月的吃穿嚼用了,而且还不止这一盘春笋,桌上看似不起眼的这几盘时鲜,当真价值不菲,更何况还有那紫砂汤蛊子里的药膳,不知放了多少珍惜药材熬制而成。
不过一顿出门在外早膳都如此,更不消说平日里什么样儿了,就这三餐茶饭来看,这位大娘子真不是寻常人家能养的起的。
即便如此,也没见多吃几口,梁惊鸿却不厌其烦的劝着:“这笋是昨儿夜里才运过来,一早让灶上做好,特意带过来的,伴粥正好,这东西放不住,也就吃这几日,过了时令便想吃也没了。”
皎娘于是又夹了两筷子,见亭子间进来了人,便放下了筷子抬头,这两人她都不认得。不过她这一抬头周子瑜忽觉仿佛整个亭子间都亮了几分,他忽然就想起母亲的话来,要说美人也不算稀罕,稀罕的是让人眼前一亮,眉眼五官自然很美,但最美的却是她从内而外的那股子招人怜爱的韵味,怪不得常听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呢,这位便是活生生的例证。
周子瑜本来还想欣赏一下这难得的美人,忽觉一道冷电落在自己身上,冻得他险些打个寒颤出来,正是自己这位表舅,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己,那目光都恨不能把自己凌迟了。
周子瑜急忙低头躬身见礼,且讨好的叫了一声表舅,要知道平日里当着人,他可从不会这么喊的,主要他比梁惊鸿小不了几岁,叫表舅总觉着别扭,不过今儿也顾不得了,谁让自己多瞧了几眼美人呢,这美人又是表舅的心尖子,不讨好些,回头这位真下手收拾自己可就玩完了。
不过他这一声表舅叫出来,皎娘倒猜出了他的身份,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周家少爷。”
周子瑜忙道:“子瑜是晚辈,舅母唤我子瑜便好,正要让您叫我少爷,回头家父家母都得打我板子,教训我不知长幼上下。”
皎娘倒有些想笑,果真是叶氏夫人的儿子,这性子当真是八面玲珑,说的话也有趣,想起他还是冬郎的好友,更觉亲近,遂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子瑜。”
周子瑜笑的眼睛都没了,忙不迭的点头:“子瑜好,就叫子瑜。”
蓝琠在旁边瞧着颇有些无语,要说子瑜的性子虽比不得冬郎安稳,却也不会咋咋呼呼,今儿也不知怎么了,难道真是见了美人,话就多了,也不想想,美人再美可是有主儿的,没见小侯爷的目光都恨不能把这小子捅十七八个窟窿吗。
蓝琠再也想不到是这个境况,正发愁该怎么应对呢,皎娘却开口了:“听你母亲说,你与冬郎交好?”
周子瑜忙点头:“我跟冬郎之前在梁府族学里一起进学,自见面便极投缘,故此既是同窗又是好友,只不过我可没有冬郎争气,他状元及第,我却只能做做小生意。”
他虽这样说,皎娘却听得出来,他并不觉着做生意没前途不光彩,不嫉不恨,心境平和,冬郎身边有个这样的朋友,皎娘很替冬郎高兴,她当年所虑的便是冬郎的性子有些孤僻,除了喜欢粘着自己这个姐姐,从不跟那些同龄人玩耍,如今见他身边有周子瑜这样的好朋友,也就放心了。
遂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生意做好了也一样。”
周子瑜眼睛一亮:“舅母说的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母亲也不难为我,就是我家老爷子有些不满。”说着挠挠头:“反正他不满也没用,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非要我去考科举,肯定名落孙山,到时候他更没脸。”
他说的有趣,皎娘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这一笑,梁惊鸿却更皱紧了眉头,从后面拿了帷帽来给她戴上,一边帮她整理面纱一边道:“这边临着窗户,风大,你身子弱,若着了风又该病了。”
皎娘微有些愣,这边是靠着窗户,可窗户一直关着,哪里会有风,不过梁惊鸿的心思,自己一贯猜不透,也便不用猜了,戴就戴吧。
梁惊鸿帮她戴好了帷帽对蓝琠跟周子瑜挥了挥手:“行了,出门在外也没这么多虚礼规矩,去吧。”那语气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手挥的想是赶苍蝇。
两人只得退了出去,下了楼,周子瑜还道:“瞧着我这表舅心情仿佛不怎么好啊。”
蓝琠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心说你小子甜言蜜语把人家媳妇哄的眉开眼笑,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好不好,更何况还是小侯爷那位谋算多年还没彻底到手的心尖子,没当面给这小子一刀都是念在亲戚的情分上了,心情还能好的了吗,这小子莫不是想美人了吧
想到此,不禁道:“子瑜你该娶个媳妇了。”
周子瑜愣了愣:“你怎么跟我娘似的,催着我娶媳妇,不过。”说着往楼上瞧了瞧道:“要是能找个上面……”他话没说完就被蓝琠直接捂住了嘴,拖了出去。
到了外头才放开他,周子瑜差点儿被他捂背过气去,咳嗽了好几声才道:“我倒是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你要这么捂死我。”
蓝琠没好气的道:“你这张嘴再胡说八道,不等我捂,你这小命也快到头了,就算你小子色迷心窍,也得瞅瞅对象吧,上面那位是你能惦记的吗。”
蓝琠压低了声音,生怕人听见。
周子瑜倒是笑了:“你也太小心了,我哪是什么色迷心窍,我是纯欣赏,毕竟美人难得吗。”
蓝琠:“你给我闭嘴吧,纯欣赏也不行,且不说她是侯府的大娘子,就算看在她是冬郎阿姐这层上,你说这话妥当吗?”
周子瑜摸了摸鼻子,貌似是有些不妥,更何况,他深知自家老娘跟这大娘子还颇有交情,要是让自家老娘知道自己有这等心思,估计都能跟自己断绝母子关系。
不过,楼上那位怎么问了自己半天却一句都没问冬郎呢,想了想不禁道:“你说会不会楼上这位不知冬郎跟咱们一起去燕州。”
蓝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这还用说吗,以他们姐弟的情意,若知冬郎也在,怎会提都不提。”
周子瑜一拍大腿:“哎呦,我这表舅可真够阴的,这明摆着是要摆冬郎一道啊,回头冬郎知道,不得气晕了。”
蓝琠:“终究是他们的家事。”
周子瑜明白蓝琠话里的意思,是说交情再好,也不能掺和家事,故此,身为好友的他们也只能眼看着冬郎被阴了,不知为何,一想到冬郎被阴,竟有些迫切的想看结果,这也不能怨周子瑜,谁让平日里冬郎总是八风不动的,明明是朝堂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非弄得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第217章 他也跟冬郎交好
见过周子瑜, 想着冬郎有这样开朗的朋友在身边,皎娘便忍不住替冬郎欢喜,心中欢喜神色间自然便带了出来, 即便有帷帽挡着, 梁惊鸿都能感觉的到她那份从心而发的喜悦,心中不免有些酸,又想起刚周子瑜舌翻莲花讨皎娘喜欢的谄媚样儿, 遂冷哼了一声:“表姐多年不再京中,倒把这小子放了羊,一点儿长幼尊卑的礼数都没有。”
皎娘听他这话像是对那周子瑜极为不满,微愣了一下, 忍不住道:“刚不是说出门在外不用虚礼规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