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惊鸿愕然,虽料定祖母不是跟这个小孩子计较,却也没想到如此喜欢,听这话音儿,自己这个孙子都靠后了。
老太君颇有些不耐,说了两句就忙忙的赶他出去了,怕他嗓门大吵醒了寿儿,弄得梁惊鸿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也放心了,老太君如此喜欢这小子,想来也是默许了封世子的事,说到这个,梁惊鸿忽想起今日自己进宫跟皇上商议在北国设立商号的事,皇上也觉此事于两国都有好处,相比之下,南楚的好处还更大些,因此很痛快的应了,不止如此,还允了自己请封世子。
这令梁惊鸿颇为惊喜,他本以为这件事怎么也得折腾个把月,就如当年自己执意娶皎娘的灵牌一样,不想这回皇上竟十分通情达理,不止允了还和颜悦色的让寿儿进宫跟着四皇子五皇子一处读书,虽说侯府世子进宫伴读也算顺理成章,可这小子的世子是自己为了皎娘请封的,到底并非侯府血脉,皇上为何如此看重,竟然让进宫伴读。
即便想不通,梁惊鸿却从不跟自己的好运过不去,不管皇上跟老太君是怎么想的,只要寿儿进了宫,以后便想缠着皎娘也不可能了,更何况寿儿进宫伴读便不能住在别院,得住侯府,如此一来,这别院中岂非就剩了自己跟皎娘。
只一想到自己抬眼就能见着皎娘,梁惊鸿便觉心满意足。
想起伴读的事,便道:“有件事要与你说,昨儿我进宫的时候,皇上说让寿儿进宫伴读。”
皎娘愣了愣:“可是寿儿才四岁。”
梁惊鸿却笑了:“皎娘不知,我便是四岁开蒙的,世家大族子弟大都开蒙的早,况我看寿儿这孩子聪明的紧,开蒙完了反倒误了他。”
梁惊鸿说着端起盖碗抿了口茶,却喝茶的时候偷偷瞄了皎娘一眼,却并没发现担忧之色,想是同意了,这才放下茶盏道:“你若不反对,明儿就让他进宫去了。”
皎娘一愣:“怎这样快,总该收拾收拾才是。”
梁惊鸿道:“这个皎娘就不用操心了,老太君哪儿都安置妥当了,对了,有件事还需跟你说,寿儿既进宫伴读,一早便的去,住在这郊外的别院也不是不行,只是需的早起些时候,若是住到侯府就近便多了。”
皎娘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更何况昨儿侯府那边就递了话出来,说老太君要留寿儿住几日,看起来不是几日,是要住长了。
大约怕她担心,梁惊鸿忙道:“你放心,待休沐的时候,寿儿便能回来瞧你了,你若实在想他,咱们便去侯府小住几日也好。”
皎娘觉着以自己跟梁惊鸿如今的境况,实在不宜去侯府,那位老太君虽上了年纪,可不糊涂,更何况,皎娘有些怵,毕竟那是忠勇侯府,南楚一等一的煊赫门庭。
皎娘微微叹息,想她这样一个寒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何曾想过会跟侯府扯上干系,如此的荒唐故事,便戏本子里都没有吧。
皎娘暗暗叹息,梁惊鸿却再瞧她,日头才起,穿过廊下的遮雨慕,照在窗前那棵石榴树上,已过端午,树上开了满枝满树的榴花,映的窗上一片红彤彤的日影,她便坐在这片日影里,大约刚梳了头发,满头青丝挽了坠马髻,并未带多余的簪环,只在鬓边别了一朵鹅黄的芍药花,芍药花是用轻透的细娟缠裹了金丝挝制而成,中间是掐丝玉蕊,如此巧夺天工,自是出自玉生烟,戴在她头上,衬着乌黑发鬓,皙白一张小脸,越发清丽,加之细眉微蹙,更愈发惹人怜爱,瞧得梁惊鸿一颗心都软成了水,恨不能把这心心念念了五年的人儿,拢在自己怀里。
却到底不敢冒失,梁惊鸿不免感叹,想他堂堂的小侯爷,京里出了名的小霸王,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栽在个娇弱的小女子身上,明明是自己三媒六证娶进府的娘子,却连上去拉拉小手都不敢,他这怂的真是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韩妈妈最是知情识趣,见两人这意思,便遣了屋里伺候的,自己也走了出去,依韩妈妈想这倒是好事,甭管有多少心结误会,只要说出来,别闷在心里,总能解开,毕竟两人已是夫妻,还有了寿哥,天天你怕我,我怕你的,可不行,得相亲相爱方能和美。
梁惊鸿知道韩妈妈是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呢,自然不会放过,一等韩妈妈出去,便道:“皎娘你莫怕我,也莫担心,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与你说说话儿,这五年来我几乎每日都在想,想当年在燕州府那明楼下初见你的时候,想着若那日我未去明楼吃酒便不会遇上你,想来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你也不会遭那么多罪了,可我却并不后悔,从未后悔过,若能重新来过,我仍然会去,若不去让我上何处再去寻一个皎娘来,我知道我霸道,不讲理,心机深沉,手段卑劣,威逼胁迫你从了我,在心里我是个强抢民女的无耻淫贼,你恨我,若非迫不得已,你大约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我了吧。”
第208章 冬郎可娶妻了
皎娘本来以为自己最厌烦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毕竟当年在燕州府的时候,他便如此,只不过那时他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肉麻话, 语气也多是调笑不正经, 如今他说虽多,却并无调笑之意,且低沉的声音仿似蕴藏着许多东西, 无奈,悲伤,思念或者还有一丝欢喜,唯独没有后悔。
他的确是梁惊鸿, 依旧霸道却又有些不像,毕竟这男人又怎会有无奈悲伤,他出身高贵, 地位尊崇, 自小便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过得顺遂恣意, 为所欲为, 皎娘不免疑心这是他的新手段。
想到此,心中不觉警惕,神色微敛看向他,却不妨正对上梁惊鸿的目光, 两人目光相对, 胶凝不禁一怔,他眼里深谙的无奈思念仿似古井深潭, 只一眼险些就跌了进去, 急忙侧头避开道:“到了今日, 何必还说这些。”她的声音有不易察觉的慌乱。
若搁在以前,梁惊鸿必会发现,可今儿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这五年来的相思之苦,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不可自拔,便也未瞧出皎娘这细微的慌乱。
不过听见皎娘的话,梁惊鸿倒心情好了起来,虽说她的话有些冷,到底她肯跟自己说话,不似当年在燕州那时,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只当听不见,更不会跟自己说话,也才逼得自己不得不说些肉麻话去逗弄她,每每逗的她羞臊的面红耳赤,才会回应个一两句,却也是都是气急之言,而如今却能跟自己好好说话,即便再冷,听在梁惊鸿耳里也如仙音一般。
心情自然大好,心情好了,便也不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却也想自己跟她说些她有兴致喜欢听的,忽想起燕州府的玉家二老,眼睛一亮道:“如今刚过端午京里还算凉快,待进了六月可就热起来了,不若去燕州府吧,那边凉快些,也能陪着你回娘家省亲,让二老知道你好好的,他们也欢喜。”
皎娘身子一震,是了,她当真不孝的紧,当年她跟着南楼月师徒走的时候,是想着自己这样的身子怕也活不了多少日子,爹娘认定自己命归黄泉,不定多伤心呢,自己何必再让二老再伤一回,那时她以为自己必死的,不想却怀了身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得活着,或许是命不该绝,吃了南楼月给她的药,身子一点点养了起来,虽生寿儿的时候九死一生,到底母子平安。
后来在姑苏住下,也想过是不是给爹娘递个信儿,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却担心露了行迹,被梁惊鸿寻来,故此几次想却终未行动,加之他们在姑苏生活的安逸平和,正是皎娘梦寐以求的,便不想再生枝节,或许等寿儿大了再做打算。
却未想,这从头到尾便是那位摄政王的谋划,想想倒是自己糊涂了,自己跟南楼月师徒无亲无故,甚至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人家为什么费尽心机的救自己,更何况在那样的境况下,把自己带到姑苏,这份本事又岂是寻常人能有的。
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未深想,加之跟南楼月阿宝相处了多年,早已视作亲人,即便到了如今,皎娘也相信南楼月跟阿宝对自己跟寿儿的情意,绝非做假。
自己跟寿儿都视他们为亲人,却终究并非血亲,她有爹娘有兄弟有娘家,只是,自己还能回去吗?
大约知道她的顾虑,梁惊鸿道:“再有,也该让二老见见寿儿才是。”
提起寿儿,皎娘不禁想起爹娘当年常偷偷叹息自己不能生养,即便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盼着能含饴弄孙的吧。
说起这个,她忽然想起冬郎遂道:“冬郎可娶妻了?”
见她提起冬郎,梁惊鸿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即便心里不情愿也只得道:“皎娘不知,你这兄弟如今可长气的紧,一朝金榜,状元及第,被皇上青眼有加,在御书房行走,是如今一等一的朝堂新贵天子宠臣。”
他这话说的跟皎娘问的根本是两回事,他明明句句夸赞,皎娘却又觉像是讽刺,想了想道:“他得罪了你了?”
梁惊鸿却哼了一声:“你这位兄弟如今眼睛都长在脑瓜顶上,似我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会瞧在眼里。”这话听着却有些像小孩子赌气,跟大人告状。
皎娘呆了呆,脸色有一瞬的不自在,却道:“我知道冬郎能有今天,必是六爷帮了他,冬郎的性子虽执拗却并非不知好歹,待回头我见了劝劝他,给六爷赔礼。”
梁惊鸿听她一句一个六爷的颇为刺耳,她是肯跟自己说话了,却也格外生分,刚转好的心情立马就差了,加之皎娘明显是护着她那兄弟,心情既差又酸着实憋屈。
可转念一想,到底自己跟皎娘才是夫妻,他们往后能过一辈子,那讨嫌的小舅子至多也就多来几趟罢了,等日后娶妻生子,自己府里一大堆事呢,也就没空总往皎娘这儿跑了。
如此说来,自己得给那讨嫌的小舅子寻一门亲事才是,最好是性情彪悍能震住那小子的,回头得让李顺儿扫听扫听,哪家的闺女厉害。
心里虽这般想,嘴里可不会说,脸上更是露出十分大度,不会与之计较的神色道:“皎娘这说的什么话,冬郎是你嫡亲的兄弟便是我的小舅子,我这当姐夫的还能跟自己的妻弟计较不成,帮了也是我这姐夫该做的,更何况他也是恨我才如此。”
他这般通情达理,倒让皎娘有些不适应,总觉着眼前这人不像梁惊鸿了,忍不住去瞧他,脸还是那张脸,话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见并不是自己听差了,且他一脸诚挚,不似作伪,难道五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的性子有这么大的转变吗。
梁惊鸿见她神色便知疑心自己的居心,不免更憋屈了几分,想自己可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她不向着自己反倒向着个外人,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心里越憋屈越不想那讨嫌的小舅子好过,遂道:“说起来冬郎这年纪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延续玉家的香火,免得岳父岳母担忧。”
他既这般说,就是冬郎尚未娶妻了,冬郎这样的年纪若在燕州,孩子只怕都满地跑了,是该娶妻了便道:“回头寻媒人来问问,可有合适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