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儿却转头去了里屋,一阵翻箱倒柜抱出一个小箱子来,放在桌子上打开,箱子里的珠光宝气,照的屋里的都亮堂了起来。
胡二眼都直了,一直知道自己这外甥女常往潘府那边去,必有存项,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多好东西,这一匣子首饰,拿到当铺里怎么不当个千八儿的银子啊。
胡氏忙道:“你这丫头把这些拿出来做什么?”
王云儿却不理会她娘,而是把箱子合起来直接塞给胡二:“只舅舅把事儿做干净了,这些都给舅舅。”
胡二笑的见牙不见眼:“外甥女尽管放心,舅舅也给你透个底,这会儿舅舅找的可是山匪,这些兄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不会留活口。”
胡氏听了愈发心惊肉跳:“不说咱们燕州府的山匪都让知府大人上任时清缴干净了吗?”
胡二嘿嘿一乐:“这话姐姐听听罢了,历朝历代哪有真清缴干净的,不过就是一时避避风头,也给官府个面子。”
胡二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有些纳闷,他之所以认识这些人,可不是有什么交情,而是因他家在城门那边开的酒肆,常来些江湖人,有熟客,也能搭上话,其中有个汉子叫大虎,燕州城里有个相好的寡妇,隔三差五的便来,常在自家店里买酒,一来二去的便熟了,故此知道些底细。
可巧胡二今儿从王家回到酒肆,一进门便撞见了大虎,顿觉这是天赐良机,便把大虎拉到里屋去,把事儿说了,问他能不能行?
那叫大虎的正是城外的山匪,还是个小头目,这两年因官府清缴,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正愁没个生财的门路,胡二正好送上来,尤其听胡二说着就是个富人家的外室,跟官府并无干系,且这阵子主家出了远门,家丁护院的也带走了大半,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一个金屋藏娇的柔弱美人,跟几个家丁小厮,算上内院里的婆子丫头总共也不过二十几个人,又说这主家颇有家资,立马就动心了,直接应了下来,连相好哪儿都不去了,直接出城寻自己同伙商议去了。
胡二琢磨着怎么也得等个一两日方有回信,哪知大虎刚走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还带了男人来,跟胡二说是他们的二当家,二当家颇有些古怪,脑袋上扣了顶老大的斗笠,把整张脸都遮住了,进了屋方把斗笠拿下来,看清脸,胡二颇有些意外,这二当家生的斯文俊秀,不像土匪,倒像个读书人,只不过神情有些阴沉,二当家又问了一些那别院里的事,便开价二百两银子,接了这桩买卖,至于胡二嘴里的五百两,自然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胡二往王家这边来的时候,二当家跟大虎已在店里等着呢,胡二索性直接去了当铺,把王云儿的那箱子首饰当了八百两银子,收起了六百两银子,这才回了店里。
把二百两银子递给那位二当家,便问,何时动手?那位二当家收起银票,看了胡二一眼吐出两个字今晚,不知是不是胡二的错觉,只觉这位二当家吐出这两个字颇有些阴森,听的胡二都忍不住打了激灵,下意识看向窗外,天色已暗了下来。
第165章 风高放火天
秋天本就多风, 燕州又地处北地,过了重阳更难寻风和日丽天气,入了夜风更大起来, 吹的窗外廊下竹制的雨楣子哗啦啦的响, 吵得人睡不着,皎娘翻了个身,脸朝外睁开眼, 入眼是纱帐外花窗上树影婆娑,伴着雨楣子哗啦啦的声音,似是群魔乱舞,瞧着甚有些阴森。
皎娘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锦被, 锦被厚实松软,有股子淡淡的菊花香,不知是不是白日在院子里晒的时候, 染上的, 亦或许是这 屋里的熏炉所致。
皎娘出身清寒, 能吃饱穿暖便好, 也没什么讲究, 韩妈妈却不然,在那样的世族勋贵之家待惯了,一饮一食行动坐卧,皆精细讲究, 也极有情趣, 前儿便让丫头把廊下那些开败了的菊花剪下来,晒干, 本以为要做香囊香袋, 却不想竟是放在取暖的熏炉里, 熏炉里不知烧的什么炭,闻不见一丝炭气,只是淡淡的菊香氤氲,清新可喜。
尚未入冬,便是夜里寒气重也还不至于点炭盆子,往年怎么也得进到十月里,皎娘才让在屋里生炭火取暖,夜里更怕烟气重勾起咳疾,大都挪到外间,如今自己这身子倒愈发娇气了,榻前点了这么大个暖炉,脚下还放着汤婆子,仍旧觉着身上寒浸浸的,总是要到半宿方能暖和过来,韩妈妈说是她身子虚,好生调养些日子便能好了。
皎娘知道韩妈妈这是安慰自己呢,她这样的身子,本就弱,又生生落了一回胎,屋漏偏逢连阴雨,哪里还能调养的好,能活着都是运气了,说不定哪会儿一口气上不来,这一生便了结了,了结或许也就解脱了吧。
那男人也再不用想方设法的逼迫自己了,如此之于他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一口气未叹完,却忽见花窗外似是人影一闪。
皎娘一惊,刚想叫韩妈妈,却定睛看去不免摇头失笑,哪有什么人影,是风大了,吹的窗外花树来回摆动,乍一看好像个人影一晃而过,底细再瞧不过就是花木树枝的影子罢了。
皎娘干脆闭上眼,不在看那花窗上的树影摇曳,免得自己胡思乱想,刚闭上眼却隐约听见似有糟杂之声,皎娘又睁开眼,莫非来了客,却摇头暗道自己糊涂,如今梁惊鸿已回了京里,便有客怎会跑到这别院中来。
侧耳听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愈发急促的风声,哪来的什么糟杂声,想是自己听差了,索性翻过身子去,脸朝里躺着,刚转过去,便觉不对劲儿,刚要回头,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出声,我这手可稳不住,万一你出声,我一个收不住,美人这好看的脖颈断了,岂不可惜。”
男人说完,却发现身前的美人竟是没有任何反应,心道没看出来美人还挺淡定,这时候竟一丝惧怕都没有,不免探头看过去,这一看不免失笑,哪里是这位淡定,根本是晕了。
男人哭笑不得,这位还真是弱不经风,一碰就晕,晕了正好,也省的自己费事,用床上的被子把人一裹,背在背上,就这么从外间走了出去,外间的韩妈妈跟守夜的小丫头们仍旧躺着动也未动,男人临走瞅了眼窗扇上戳进来的铜管,微微勾起个笑,嘟囔了一句,看起来这次的药有进步,比以前那些起效快多了,等回去跟师傅说,师傅肯定不会再数落自己偷懒了吧。
嘟囔着已从屋中出来,脚步极是轻快从容,便背上有个人也不见丝毫迟钝,踩着廊凳往上一窜便跳上了屋脊,往西边去了,月色中几个起落便没了影。
这边身影刚刚隐没不久,便有十数个身影从墙外一跃跳入园中,手中利刃在夜色中闪过一道道寒光,紧接着便是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这些人根本就是来杀人越货的,见了人不由分说举刀便砍,出手狠辣,没一个心慈手软的,不大会儿功夫便结果了外院的护院家丁,直往内院去了,只见着人便是一刀,绝不留活口,杀了人,翻箱倒柜,把值钱的席卷一空不算,临走还放了把火,火借风势,不大会儿功夫便烧起来,汹汹的火光,把燕州城郊外的夜空都映的通红。
这样的大火惊动了城中的百姓,自然也惊动了周府,叶氏昨儿刚跟老爷商量好,明儿便去别院接了皎娘来府里住,老爷也应下了,去了心事两口子正睡的香甜,不想却被周妈妈叫醒了,说城外走水了,瞧着像是别院那边。
叶氏一个机灵,蹭的起来,鞋都没顾上穿,便跑了出去,刚一出屋,便瞧见西边半边天都是火光,可不正是别院那边吗,顿觉眼前发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还是周知府随后出来,扶住了她,叶氏一把抓住丈夫的手:“快,快去救,救人,皎娘跟韩妈妈都在那边儿呢,万万不能有闪失……”
周知府道:“你别急,虽瞧着是西边,也不一定就是别院,那边园子多着呢,我先去看看。”说着把妻子交给周妈妈,自己快步去了。
丈夫走了,叶氏便抓住周妈妈的手,一个劲儿的念叨:“可千万别出事啊,神佛保佑,保佑……”
周妈妈嘴里劝着,心里却觉十有八九就是别院,那边虽说园子不少,可大多人家早都搬回城里来了,便走了水至多就是烧了宅子,损失一所产业罢了,唯独皎娘住的别院里人多,今儿晚上风又大,不管是谁家的园子走了水,这火一起来便是火烧连营,那样大的别院,皎娘又是那么个病歪歪的身子,想跑都跑不了,更何况还有韩妈妈,韩妈妈可不是寻常家下的使唤婆子,那是侯府了都有体面的,要是死在燕州,侯府那边如何交代,还有皎娘,小侯爷哪儿还抱着热火罐呢,要是人忽然没了,还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事来呢,越想越愁得慌,也忙低着头,在心中默念佛祖保佑……
到底佛祖没显灵,一直等到天大亮,终是传了准话回来,昨晚上走水的正是皎娘住的别院,叶氏身子晃了几晃,却仍勉强撑着吩咐:“快备车。”
叶氏到的时候,火已经扑灭了,整个别院都烧成了一片焦炭,一具具烧黑的尸首,也抬了出来,放在地上,惨不忍睹,有府衙的仵作挨个验看辨认身份,瞧见这情景,叶氏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
正在这时,一个乌漆嘛黑的人直直走了过来,周妈妈怕是不知道事的外人,过来冲撞了夫人,忙上前拦住那人,那人却开口喊了一声周妈妈,他这一开口,周妈妈方认出来,可不正是同贵儿吗,忙一把抓住他:“同贵儿,你真是同贵儿,你没死,那大娘子呢,韩妈妈呢……”
不等她说完,同贵儿便道:“奴才正是要跟夫人回禀此事。”
周妈妈听了忙放开他,引着他过来,叶氏也认出了同贵儿,脸色却阴沉了下去,咬着牙道:“你这奴才倒是命大的很呢。”
同贵儿扑通跪在地上:“夫人莫怒,且听奴才把事回清楚了,再处置奴才不迟,便把奴才剥皮抽筋,奴才也绝无半句怨言。”
叶氏虽怒却仍有理智,厉声道:“那就容你多活这 一时半刻,说。”
同贵儿一个头磕了下去,方把昨晚上的事娓娓道来。
第166章 月黑杀人夜
因上回送冬郎进京的差事办的好, 方能暂代李顺儿的别院大管事的差事,心知这怕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机会,哪里敢懈怠, 自打来了别院, 莫不是事事上心,生怕哪里有纰漏,辜负了小侯爷的抬举。
尤其, 如今小侯爷不在别院,更不能有丝毫差错,别院里除了随小侯爷回京去的,剩下的统共有三十六人, 其中外院里二十四人,护院小厮各半,其余十二人是内院里的婆子丫头, 内院里有韩妈妈在, 用不着他管, 倒是省心了许多。
同贵儿能得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 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年纪不大,却极有心路,做事更有章法,一来别院, 便把外院这二十四人, 分成三班,八人一班, 日夜轮番巡视值守。
其实自打知府大人上任, 大力清缴了山匪, 燕州府便不似以前那般,总有山匪抢掠财物,杀人越货,人人自危,这几年当真是太平安和,也正因此,百姓送了知府大人一个周青天的美名,燕州府也愈加繁荣起来。
莫说打家劫舍,小偷小摸都少,同贵儿如此小心谨慎,还让别院这些小厮护院,心中颇有些怨言,却碍于同贵儿大管事的地位,不好当面说,背地里却没少牢骚,同贵儿却只当不知道,看似笑眯眯的,一句一个哥哥们叫着,客气的紧,可要是谁的差事没当好,罚起来,可是丝毫也不手软,两回过来,牢骚归牢骚,谁也不敢再犯懒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