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复快气疯了,嘴里骂骂咧咧撂了好些狠话,李顺儿也不吭声,面目表情的看着他,直到他说累了停下,方道:“潘大爷既说完了,是不是也该听奴才说了,时候可不早了,这俩兄弟跟着累了一天,也该回去歇歇了,我就不跟您啰嗦了,咱长话短说,我们六爷让奴才给您传个话儿,从今儿往后不想在燕州城再见着您。”
潘复一愣:“什,什么意思?”
旁边的小厮可不是李顺儿,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没好气的道:“你特么傻啊,人话都听不明白,就是说,要是还想要你这条狗命,麻利儿的滚蛋,滚的越远越好,别在燕州城碍我们六爷的眼。”
潘复脸色一变:“你,你们胡说什么 ,我,我与梁兄相交莫逆,梁兄自来待我如知己,怎会如此?”
那小厮翻了白眼:“相交莫逆,我呸,就凭你也配跟我们六爷攀交情,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要不是为了你家那位大娘子,我们六爷眼角都不带夹你的。”
我家的娘子?潘复越发糊涂起来,什么娘子?
那小厮待要说明,被李顺儿一计冷眼止住。
不过潘复也不傻,这小厮几句含沙射影的话说出来,前后的事一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在潘府碰见的时候,梁惊鸿便对自己格外青眼,上赶着结交,他哪里是结交自己,分明是惦记上了皎娘。
自己当真是个蠢货,竟当他看重自己的才能,方才折节下交,哪想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用想了,什么风水先生,什么医馆参股,还有自己与南楼月的一夜春宵,以至写了和离书,那个宅子,被诬陷栽赃盗窃财物关进大牢,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梁惊鸿为了谋夺皎娘而设的套子,亏得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攀上了高枝儿,殊不知梁惊鸿惦记的是自己的老婆。
越想潘复心越凉,自己先头是被梁惊鸿一口一个潘兄叫糊涂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如今想来,那梁惊鸿是什么人啊,虽不知确切的出身家世,可就看潘府对他远接高迎奉为上宾的态度,便知必然出身不凡,说不准就是京里哪个名门世族家里的公子,莫说这样出身,便是燕州城里那些富家子弟,哪个不是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眼角都不夹自己一下,若不是有所图谋,梁惊鸿这样的人又怎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越想越明白,越明白心越凉,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顿时就泄了劲儿,终于明白过来李顺儿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之前自己是得意忘形了,如今自己的小命可攥在人家手里呢,若是惹恼了他,把自己一棍子打死,就地挖坑埋了,这荒郊野外的谁能知道。
想到此,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忙道:“李管事李爷,之前是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李爷,您大人大量莫跟小的计较,小的保证,保证不把这事说出去,还有,我,我这就回老家去,再不来燕州城。”
李顺儿倒有些意外,不想这潘复竟是个能屈能伸的,刚还高高在上呢,一转眼就能做小伏低的认栽,这样的人是绝对的小人,若今日放了他,只怕往后会有麻烦。
想到此,眼里厉光一闪,落在潘复眼里,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忙道:“我,我保证永远不踏进燕州城,也,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六,六爷既让您如此传话,自,自然没想要我的命,我发誓,若进燕州城,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潘复真是吓死了,刚李顺儿眼里的杀气,他可看的清清楚楚,说话磕磕巴巴的,上下牙都忍不住打颤。
他提起六爷,李顺儿便不好下死手了,毕竟六爷的确吩咐过,只是让潘复不许再出现在燕州城,没说要他的命,便道:“潘大爷可记住您今儿说的话,若日后在燕州城见着,可莫怪奴才不讲情面了。”撂下话,上了车,两个小厮冲着潘复啐了两口唾沫,跟着李顺儿走了。
眼睁睁看着那车上的风灯隐没在夜色中,潘复浑身终是一松,仿佛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心里却恨得不行,恨梁惊鸿阴险狡诈,仗着 权势巧取豪夺,恨南楼月虚情假意,怪不得都说戏子无情,果真不是好东西,亦恨皎娘红颜祸水,不安于室,害的自己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辛苦经营这么多年,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真恨啊,恨的咬牙切齿却无济于事,只得不停的骂皎娘……
别院中皎娘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韩妈妈忙把帕子递了过去:“可是着了寒凉,怎好端端的打起喷嚏来了。”一句话话,让皎娘想起上午那档子荒唐事来,捏着手里的帕子咬了咬唇低声道:“无碍。”
旁边的小丫头道:“这都快入夏了,晌午头上都有些热呢,哪还能着着什么风寒,听我娘说连着打喷嚏许是有人念叨了。”
有人念叨了?皎娘不由想起冬郎来,这会儿应该进京了吧,也不知如何?是不是进了学?学里的先生和不和善?叶氏家里那位小公子会不会欺负他?自上回那封信之后,便未再听见消息了。
正想的出神,忽手里的帕子被人抽了去,皎娘抬头,竟是上午说今儿不会再来的梁惊鸿。
梁惊鸿脸上带着笑,好似上午的事未发生过一般,开口道:“这是想什么心事呢,不妨跟我说说,许能与你开解一二。”
第88章 摊开来说明白
皎娘却未开口, 只是回身从侧面的针线笸箩里拿了绣绷子出来,颔首低头开始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倒把梁惊鸿晾在了一旁, 被冷落在旁的梁惊鸿也不恼, 把手里的帕子塞到袖子里,探头过去瞧她绣花。
这一瞧倒微微一愣,他虽不是女子, 会做这些针线女红,到底生养在富贵窝里,一概吃穿用度都是顶尖儿的,见的好东西多了, 自然眼力不差,更何况,梁府里还有自己的针线绣房, 专供主子们裁做衣裳, 针线房的绣娘有几个宫里放出来的, 一手的好绣活儿, 梁惊鸿惯常用的扇套, 香袋荷包都是出自她们之手。
故此,寻常绣活儿真看不在眼里,可今儿这一打眼,却发现皎娘的绣工竟一点儿不比府里的差, 看起来那小衣上的竹叶果真是她自己绣的。
她今儿倒未绣竹子, 而是绣的兰花,绣工精细, 颇得真味, 遂道:“倒不知皎娘的手这样巧, 绣的这兰花,飘逸淡雅,颇有君子之风。”说着顿了顿又道:“瞧着像个帕子,可是要送我的?”
皎娘手里的绣针一滞,险些扎到指肚上,她手里这块料子是韩妈妈找的,她只说想做些帕子,韩妈妈便寻了几块零碎的白绢来,裁好锁了牙边儿,若当帕子这么着便也能使,只是素净了些,皎娘才想着在上头绣些花,她自己不喜牡丹玫瑰一类的花样儿,加之这帕子又是给冬郎的,便更不能绣那些花里胡哨的,描样儿时候,本是要描竹子,可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的小衣来,便弃了竹子改成了兰花。
绣帕子一个是寄托对冬郎的思念,再一个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总不能成日里坐着发呆吧,叶氏夫人说的极是,人活一世,只要没闭上眼,日子总的往下过,若不给自己寻些事情,成日里担惊受怕岂非更煎熬。
不过,也不知习惯了还是看开了,今儿早上那事出来倒不似以往那般怕了,虽不那么怕了却也没想到他这般厚脸皮,竟然说这帕子是送他的。
皎娘一时无语,竟不知该怎么应他,说是实在违心,若说不是,想这别院中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他的,他若执意要这帕子,难道还能拒绝不成,自己都身不由己成了这笼中鸟,更何况一方帕子呢。
无法应他,索性把绣绷子收进了笸箩里,韩妈妈寻出这些散碎白娟,白的清透,入手轻软细滑,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素绢,想是稀罕料子,若自己不防头扎破手染在这白绢上,可就毁了,倒不如趁早收起来,免得糟蹋了好东西。
梁惊鸿见她不搭理自己,却把手里的绣绷子收了起来,心里不免有些发酸,他自是知道这帕子十有八九是绣个她那个兄弟冬郎的。
虽知她们是亲姐弟,当姐姐的给兄弟做些衣裳帕子鞋,也不稀奇,可即便是她亲兄弟,也是男的,而自己只要一想到有个男的穿她做的衣裳,用她绣的帕子,梁惊鸿心里便如倾了一缸醋,别提多酸了。
琢磨日后寻了个机会把那小子,弄得远远,省的他碍自己的眼。
皎娘哪知梁惊鸿心里打什么主意,收了绣绷子忍不住想起今儿在园子里遇到的那个叫钱九的,若照他说,潘复关进了大牢,不用想都知道必是梁惊鸿的手段。
皎娘虽跟潘复只是挂名夫妻,到底也当了一年他家的大娘子,便再铁石心肠的人,相处了一年多少也有些情份在,便没情份的至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走投无路。
皎娘并非不知世情,那大牢之于老百姓来说便如阎罗一般,若不使银子,不拖门路走人情,只怕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依着她的本心自然不忍心看潘复落到如此下场,可又有些不敢提,早上若非这件事,也不至于闹成那样,险些不好收场,好容易平和了,自己若再提及,梁惊鸿万一又发疯怎么办。
心中顾虑许多,既想开口又不敢,颇有些纠结。
梁惊鸿从刚坐下便一直盯着她瞧,一个是皎娘长得好看,自己越看越喜欢,再一个也想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或者说打什么主意。
故此只看她纠结的神色,便知是为了潘复,心里更酸了,自己输给个冬郎也还罢了,好歹人家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怎么连潘复那厮都不如了。
虽心里酸,到底未发怒,梁惊鸿如今算是知道了,别看皎娘生得娇娇柔柔,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真要是来硬的,她便反抗不得,也绝不会让你痛快,若是放着低姿态跟她好好说,许能好些,更何况事关潘复,更让人从心里膈应,梁惊鸿如今是连潘复这两个字都不想听,尤其不想从皎娘的小嘴里说出来。
若不让她说,便的自己主动提了,况这件事早晚得有个了结,有句糙话儿说的好,疖子不挤不流脓,不把脓水挤出来,哪能好的了,他可不想往后皎娘再想起潘复来。
念头至此,不等她问起来,便开口道:“若你想问潘复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已从大牢放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出城了。
皎娘愣了愣:“出城做甚?”
梁惊鸿眉头皱了皱:“往后你我的日子长着呢,总不好什么事都藏着 掖着,今儿索性摊开来说个明白,他潘复是个什么人,想来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是有数的,若非为了你,这样的人根本入不了我的眼,至于他进大牢,的确是我使了手段,可他若真是坦荡君子,便我使再多手段也无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