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道:“原来是咱们南楚人,那我就放心了。”说着不免叹息暗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位侧妃外人瞧着多风光啊,一个平民女子竟成了贤王侧妃,这不是一步登天了吗,殊不知,地位越高,权势越大的男人,越麻烦,若想安生度日,还不如嫁个贩夫走卒,虽说日子清苦,但没这么多权谋倾轧,勾心斗角,生儿育女平平安安的也是一辈子。
念头至此,忽然想起皎娘,皎娘年纪不大却活的通透明白,她可不就想着嫁个寻常男子过安生日子吗,奈何命不济,先是遇上了潘复那么个两面三刀的丈夫,又碰上了梁惊鸿这样不择手段的,她心心念念的小日子,还是等下辈子吧,这还得说她运气 好,别再遇上梁惊鸿这样的魔星了。
梁惊鸿送着 叶氏出了别院大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方才回转,正想往后院里寻皎娘说话儿,皎娘先头是真不乐意搭理自己,如今倒是能应个一两句了,瞧着脸色也红润起来,韩妈妈说这几天,夜里都没听见咳嗽,想是见了好。
只是她这咳疾已有好些年,成了故疾,俗话说旧病难医,病初起的时候没吃对方子,如今已成气候,可不是几服药就能治好的,更何况皎娘身子弱,虚不受补,且药伤胃,吃的多了,没准病根儿没去,反倒添了脾胃不和的毛病。
所以梁惊鸿才跟韩妈妈商量着继续用药膳调养,药膳不温不火,正得宜,这两日瞧着脸色也红润起来,不似之前那般一味的白,眉眼也生动了许多,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让人恨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亲个够,可惜前车之鉴活生生的摆在那儿,便心里再痒也得忍着。
想着那对剪水双眸,梁惊鸿心头一热,抬脚便要往后院走,不妨被李顺儿拦下了,梁惊鸿一张脸呱哒便掉了下来道:“你不忙你的事,拦着我做甚?”
李顺儿是梁府的家生子,打小就跟着六爷,自然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一听语气就知道不好,忙道:“六爷吩咐奴才去寻的杂耍班子来了,牙行管事亲自送过来的,已安置了住处,那领头的班主他们绝活儿多的紧,不知六爷想看什么,不若把想看的都列出个单子来,也好事先预备安排。
李顺儿一说,梁惊鸿不觉想起皎娘来,皎娘终年在家里养病,想必不曾出去逛庙会凑热闹,自然也未见过什么杂耍,不若趁此机会,让杂耍艺人多耍几个新奇有趣的,若能博美人一笑,这几日自己也算没白折腾。
想到此,脚步一转往花园里去了。
从游廊过去,转过湖石便是李顺儿给杂耍艺人安置的院子,院子在花园一角,跟那边儿戏台子对着,这边平日少有人来,院子大房间多,正适宜人多的杂耍班子落脚。
梁惊鸿来的时候,杂耍班子的人已收拾停当,正拿着自己的家伙什儿在院子里练功呢,粗略一瞧,还真有不少花样儿,什么弄剑、跳丸、倒立、走索、耍大雀、马上技艺、车上缘杆、顶竿、五案、七盘、鱼龙漫延、戏狮,吞刀、吐火、截马耍酒坛……
偌大一个院子被这些杂耍艺人占得满满当当,极是热闹。
那班主正在院子里走动巡视,随时矫正一下徒弟们的姿势,抬头见梁惊鸿忙紧几步过来见礼,一脸谄媚的道:“小的吴桥给六爷请安。”
吴桥这个名字倒有趣,梁惊鸿摆摆手道:“除了这些还有没有新鲜的?”
班主吴桥一怔,好歹自己也是的带着班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闹事的不知遇上过多少回,一般想闹事找茬儿的都会这么说,有没有新鲜的,翻来覆去都一个样儿,嫌弃是为了闹事儿,求的是银子。
可这位梁六爷自然不是缺银子的主儿,不然也不会扑腾这么大台面,让百姓进来逛园子,怎的也嫌弃他们的杂耍不够新鲜?
虽心中疑惑,却不敢反驳,而是低声道:“除了这些,还有耍猴,训狗一类,只是有些脏臭,怕贵人不喜。”说话间度着梁惊鸿的神色又道:“小的这班子人多,绝活更多,只一时间耍不开,寻常杂耍是会的,六爷想瞧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小的这就让他们过来。”
梁惊鸿想了想皎娘,外头看似温柔内里却是个执拗的,对自己虽不如先头那般憎恶,却仍未撤下心防,把她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自己窥探到他的心里去。
其实哪用窥探,只一天过来,梁惊鸿就把皎娘的性子摸了个通透,以她的性子,估计不会喜欢喷火什么的节目,倒是那训狗耍猴许能有些兴致。
想到此,便道:“你把训狗的叫过来演给我瞧瞧。”
第69章 哪里来的小奶狗
叶氏一走, 皎娘倒想起许多事来,叶氏虽出身好却没什么架子,比潘府那些夫人们要随和的多, 又是个爽利性子, 与她在一处说话儿颇为舒服,让人忍不住就想把心里的话儿说与她听。
故此,虽她有意接近, 自己也是糊涂,失了防人之心,亏的自己当初还劝潘复堤防梁惊鸿,到了自己这儿还不是一样, 说到底,叶氏也有她的难处。
可来这世上为人,谁又能没有难处呢, 佛经上说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可见人生来便是受苦的, 哪有什么平安如意一生顺遂的, 叶氏那样的出身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更何况自己。
想到此不觉黯然,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儿,忽听汪汪两声传入耳中, 声音不大却听得真切, 像是一只小奶狗,皎娘摇了摇头, 这内院后宅里怎会有小奶狗, 莫非是从外头传进来的, 便站起身来探头往窗外瞧了瞧。
因春日和暖,又近晌午时候,日头正好,韩妈妈便让丫头把外面的棂条窗支开,只留里侧的纱屉,那纱屉上的纱也不知什么材质,既密实又轻薄通透,便隔着纱屉外面院子里的情景也能一览无余。
故此皎娘听见狗叫并未起身出去,而是隔着纱屉往院子找,找了一圈也未见有狗,暗道莫不是自己这些日子思虑过多,产生了幻听。
遂收回目光重又坐了下来,谁知刚坐下便又听见汪汪两声,这次却不会听错了,是真有小狗,倒不像是在外面,仿佛就在这屋里。
皎娘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并未找见,心中暗暗纳罕,莫不是自己听错了,正想着忽觉自己搭在炕桌边儿上的手指头尖儿好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湿润润软乎乎的,软的人心里直痒痒,遂低头一瞧,炕桌下真有只小狗,至多也就几个月大,毛色雪白竟无一丝杂色,圆圆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汪着水,小鼻子下面的嘴张着,吐出半月形粉嫩嫩的舌头,那粉嫩嫩的小舌头这会儿正一下一下的舔着自己的手指。
一边舔一边用那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然后汪汪的叫上两声,可爱非常,皎娘目光一柔,把它抱到炕桌上,小狗极听话的趴在炕桌上,用毛茸茸的脸蹭皎娘的手背,一边儿还哼唧着撒娇,蹭的皎娘的心都快化了,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低声道:“你这小可爱是从哪儿来的啊?是不是迷路了?”
皎娘话音刚落,便听一声轻笑,皎娘身子一僵忙抬头看去,果见梁惊鸿从纱屏外走了进来,他既来了,哪里还能不知这小奶狗的来历。
梁惊鸿本是想着寻个新鲜 有趣的杂耍项目来给皎娘解闷,免得她在屋子里闷坏了,琢磨着以皎娘的性子,应该会喜欢小动物一类的玩意儿,便让杂耍艺人演给自己看看,倒是有趣儿,几只小巴狗被训的仿似通了人语一般,找帕子,认字,跳绳子,握手转圈,让做什么做什么,极是有趣,梁惊鸿便跟班主说,明儿就表演训狗。
那班主傻了一下,这训狗虽说也是杂耍班子的项目,却一般是暖场用的,就是开场表演之前,用来调动气氛逗个乐子,观众的气氛烘托起来,下面其他的项目才是重头戏,故此一直不大重视。
今儿要不是梁惊鸿提出,班主还想着是不是把前头开场训狗的表演免了,毕竟这是梁府别院,虽说开园子让百姓进来游玩,到底还是贵客多,尤其明日头一天开园,梁六爷必会请了亲朋好友前来,这是惯例,这种场子哪还用调动气氛,直接上最精彩的才是正理儿,只要演的好,赏钱自然少不了。
哪知这梁六爷竟然点名要看训狗,班主愣了一下忙让人把训狗的叫了过来,演了个全套给梁惊鸿看,果然就定下 了明儿让表演训狗。
班主心里虽觉这节目不够精彩,可人梁六爷就稀罕看训狗,有什么法子,主家可是财神爷,财神爷发了话他们也只能照办。
梁惊鸿定了节目之后,便起身打算往后院来瞧皎娘,刚站起来还没迈脚便听见脚下汪汪两声,低头一看是只毛色雪白的小巴狗,四条小短腿儿圆乎乎一张小脸,鼻子眼睛嘴仿佛都皱在了一处,在自己脚边儿上摇摇晃晃的走着,不时仰着脑袋叫两声,那样子可爱的紧。
不知怎么,瞧见这只小巴狗,梁惊鸿不觉想到了皎娘,总觉这小巴狗仿佛有些皎娘的影儿,在脑子里略想了一下,皎娘抱着小巴狗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便跟班主要了这只小巴狗,打算送给皎娘养着玩。
本是抱在怀里,谁知到了外头廊下,小巴狗却猛地一窜,硬是从他怀里跳了下去,不等他追,小短腿倒的飞快,一转眼的功夫,便跑进屋没影儿了。
第70章 啥时才能吃到嘴呢
皎娘见梁惊鸿进来, 忙把手从小巴狗脑袋上收了回来,那小巴狗被她摸得正舒服,一见她收了手岂肯罢休, 两条短短的后腿一蹬, 蹭一下便跳到了皎娘怀里。
皎娘不妨它会忽然跳过来,唬了一跳,生怕摔了它, 忙伸手揽抱住了小狗,抬头却见梁惊鸿看着自己笑,下意识便要放下,谁知那小狗却极通人性, 仿佛怕皎娘不要它,两只前爪死死扒住了皎娘的手腕,仰着小脑袋冲皎娘叫了两声, 那样子既可怜又可爱。
这样萌化了心的小家伙, 皎娘哪舍得放下, 不仅抱在了怀里, 还抚了抚小狗的身子, 给它顺了顺背毛,以示安慰,小狗又冲她低低叫了一声,像是回应她, 然后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 眼睛都眯了起来,显见是舒服了。
梁惊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道:“今儿我在杂耍班子瞧见这只小狗, 便觉你会喜欢, 索性跟那班主要了过来, 你平日总在屋子里待着,难免无聊,有它陪着你也能解个闷。”
皎娘抿了抿嘴,有心说不要,可手腕子被小狗的两只小爪子扒住,毛茸茸的脑袋挨在自己手里,温温的触感仿佛一直软到了人心里去,实在有些舍不得,略沉默片刻道:“瞧着它不过几个月大,被你忽然抱过来岂非要离了它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