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复倒未想真病的如此重,忙道:“病的这般怎不请大夫前来诊治。”
阿宝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公子莫不是忘了,这是何人府上,现成开着医馆,哪里还能缺了大夫,只不过我师傅说了他这病大夫医不好,请来也没用。”
潘复:“这可是胡说呢,哪有什么病是大夫不能医的。”
阿宝低声道:“师傅说他这是心病,郎中来医不好,不过公子您来了,我师傅的病差不多就该好了,公子别在院外说话了,快着随我上去看看我师傅。”不由分说把潘复拖上了二楼。上了楼,推潘复进屋,便从外面把门阖上了。
潘复定了定神,先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清悠悠非兰非麝,仔细嗅来倒似梅香,嗅到这泠泠香气,不由勾起那晚的旖梦来,潘复忽觉浑身有些燥热,目光落在那垂幔纱帐内侧卧的人身上,隔着纱帐隐约瞧见,南楼月身上只着了中衣,因病卧在床,未束发髻,头发散下来搭在腰身上乌压压一片。
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竟比那戏台上更别具风情,看的潘复不觉有些口干舌燥,气息亦有些不稳,在静谧的屋子里尤为明显。
潘复急忙定了定神,暗暗思量如何开口,不行南楼月却有些等不及了,猛地把那床帐撩开,一咕噜坐在榻沿上,直直看着潘复:“公子此来何意,若是上次未尽兴,想再寻个乐子,却恕南楼月病中无法服侍。”
潘复一听忙道:“我并无此意,是听闻你病……”
他话未说完便被南楼月打断:“哦,原是来探病的,那南楼月多谢公子盛情,病既探过,公子便请回吧。”撂下话,转过身又躺了回去,瞧意思是再不想理会潘复了。
他这般做派反倒让潘复放了心,若果真南楼月不见自己,亦或是客气冷淡的招呼,反倒不好猜度,如今这般正说明他对自己颇有情意。
拿准了他对自己有意,潘复也便不再拘谨,几步凑到了榻边上,伸手去扶南楼月的肩,手刚贴上去,南楼月哼一声,身子一侧躲了开去。
潘复再贴他再躲,两人一个贴一个躲,你来我往折腾了几个过子,南楼月终是恼了,蹭的坐了起来,瞪着潘复:“那日可是你不认账的,既不认账又来寻我做甚?”
潘复见他终是理会自己了,忙道:“那日并非不认账,是首次行事,不免慌张,一时未想清楚,偏你又跑的快,待我追出去,早不见你了,本想着转天见了你再说,不想这两日都见不着你的人。”
南楼月神色似是好转了一些,却仍道:“那你如今见着人了,想说什么?还是说公子有什么打算,是想那晚的事丢开,从此你我撂开手去,还是想着与我偷偷摸摸暗里来往。”
不想南楼月如此直白,潘复愣了一下,不觉有些为难。
见他脸上有为难之色,南楼月冷哼了一声:“怎么,让我猜着了,你是想着与我暗中来往,倒好算计,这是想左右逢源,先头倒未瞧出,公子竟是如此贪心之人。”说着幽幽叹了口气道:“南楼月虽身份低贱,到底也有些骨气,也曾发过誓愿,绝不与有家室之人苟且,你既舍不下你那娇妻何必又来招惹我,前次你吃醉了且不论,往后你我只当未相识便了,你去吧。”
潘复先头的确打的暗中来往的主意,毕竟两人都是男子,过不得明路,不想南楼月却说不与有家室之人苟且,这岂不糊涂了,莫非他真以为两个男的能成婚不成。
或许他怕皎娘厉害容不得他,想到这种可能,遂道:“你未曾见过皎娘,她是个最贤良不过的性子,且自幼身子不好,胎里带的弱,不能去根儿只得慢慢调养,便如此也是三无不长便病上一场,故此常年不出门,也不大管我的事,如今我也不瞒你,当日上门求娶也是想着她身子弱,管不得事,许也不在意那房中之事,娶了家来不过是打着幌子过日子,到底求个全和,免得被外人说三道四的嚼 舌头根子,毕竟这种事好说不好听。”
南楼月虽先头知道些这里的隐情,却也不过是猜测,如今真从潘复嘴里说出来,南楼月顿觉那皎娘的命实在不济,先是贪上潘复这么个别有目的的男人,明明成了婚却担着名头守活寡,这潘复求的不过是个全和名声,哪有什么真心实意,女子嫁人寻的是终身有靠,而潘复这种别有居心的,如何能靠得住。
这还罢了,偏偏那么个病弱弱的女子,却命犯桃花,不知怎么招惹上了梁惊鸿,旁人不知梁惊鸿的底细,南楼月可是清清楚楚,梁惊鸿对外说的什么祖上是大夫,什么开医馆的,倒也不是胡说,却是他母亲叶家那边的境况,也曾是繁盛望族,只后来子孙不大争气,逐渐没落,便如今大不如前,也是显贵门庭不是寻常百姓能够上的,更莫提那梁府,却又是叶家万万不能比的。
这梁惊鸿如此出身若当真是个只知嫖赌的纨绔也还罢了,偏极出挑,不止样貌出挑,才能心计样样都拔了尖儿,又因自幼丧母,上人们分外偏疼些,养出个霸道性子也是情理之中,在京里颇有名声,好在他并不似旁的纨绔子弟一般胡作非为,至多也就是走马行猎,亦或酒店花楼中寻些乐子,虽有个风流之名,却至今也未娶妻,听说家里长辈们急的火上房,寻了不知多少名门淑女,与他相看,却一个都未瞧上,反倒被家中催的厌烦,索性寻了个游历的名头,跑了,这桩事至今还是京里的笑谈。
当日南楼月听说此事,还觉人人都巴不得投生在显贵门庭,却不知这显贵亦有显贵的烦恼,果然生于世间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不想,没过一个月,梁惊鸿便使人把他请到了燕州,不是为了听他唱戏,而是他瞧上了潘复的媳妇玉氏皎娘,设了套子让自己去勾引潘复。
南楼月久在风月场,自是知道男人都是什么货色,色迷心窍,莫说家中的媳妇,便亲娘老子也是顾不得的,梁惊鸿这手段当真阴损。
便再阴损也于自己无关,南楼月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善人,有道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勾引个男人又算得什么。
南楼月对潘复这种人,是一丝怜悯也没有的,这种人他见的多了,嘴里说的好听,心里却尽是算计,为了自己的前程富贵,没有什么舍不下的,更何况一个娶回来当幌子的病秧子。
虽觉皎娘的命不济,却也不会生出什么怜惜之心,这天下可怜的人不知有多少,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数,命好的且不论,命不济的便多受些磋磨,果真受不住的,一根白凌往房梁上一搭,早死早投生。
想到此,看着潘复冷笑了一声:“潘孝仁你莫要哄我,你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不知道呢,什么病弱不出门,贤良不管事,说到底是你舍不得你家娘子罢了,想着家里藏着娇妻全了你的名声,外头跟我偷偷摸摸的快活,可真是两不耽误,你算计的倒妥帖,怎不问问我南楼月可是那委曲求全之辈。”
潘复见他气恼的一张脸通红,那本就俊美秀气的五官更生动了几分,又想起那晚来,不觉心中一荡,伸手想去拉他,却又怕他着恼,只得摸了摸那雕花的床柱子道:“你莫生气,这里也没外人,有什么话咱们好好商量便是,你既觉着这样不妥,那要如何,你倒是说个章程来。”
南楼月:“什么章程不章程的,刚不说了,我早便发过誓愿,绝不与有妇之夫牵扯不清。”
潘复不禁道:“你莫非让我休妻,不妥,不妥,且不说皎娘并无错处,便是看在岳丈与我的师生之份也断不能如此,更何况当日却是我上门求娶,若落个被休的名声,让皎娘日后如何过活,更何况,若她心怀恨意,把你我之事传出去,岂非麻烦。”
南楼月却道:“我也不是非逼着你做那无情无义之人,真如此,我心里也过不去,既不能休妻,不若和离。”
潘复为难道:“这无缘无故的和离,皎娘如何肯依。”
南楼月心道那皎娘倒是不想依,也得敢啊,却知需得给潘复一个说得通的由头才行,便道:“不是说你那娘子知书达理吗,果真知书达理,自然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只捏住不能生养这一样,她还有何话可说。”
潘复虽觉这么做有些亏心,可想想那晚上的畅快,再看看眼前的南楼月,正是食髓知味,哪肯放手,更何况,潘明成那些话也的确说到他心里了,自己费尽心思攀附梁惊鸿,到底不过是朋友之交,南楼月却不一样,他既对自己真心实意,必是一心为自己谋划,以他的人脉关系,何愁没有好前程。
心中略一权衡,便有了决断:“皎娘如今正陪着叶氏夫人去了城外的别院,过几日待她家来,我便与她说明此事。”
南楼月目光一闪瞥着他道:“你不是正不想与她当面说吗,她如今不在岂不正合了你的心意,更何况和离又不是休妻,两下说明白,也伤不了和气,不若你写封信过去与她说明此事,一并送和离书过去,她若点了头,签字画押,岂不省事。”
潘复愣了愣:“这夫妻和离需有乡绅遗老在场,还要在官府衙门报备留底,岂会如此简单。”
南楼月:“这些不过都是走个过场罢了,有潘家大少爷跟六爷在,还用找什么乡绅遗老,你只写了和离书签字画押交在六爷手上,其他事哪还用你操心。”
潘复:“惊鸿兄虽与我交情莫逆,可这夫妻之间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吧。”
南楼月:“你莫不是忘了六爷跟那叶氏夫人的关系,那叶氏夫人是六爷的表姐,又与你家那位大娘子交好,六爷何用自己插手,只托那叶氏夫人说项,你家那位大娘子又不是糊涂不知理的,难道还能不答应吗。”说着神色酸了酸:“若你舍不下你家大娘子,记挂着夫妻情份,不肯写和离书,自是另当别论了,听闻你家那大娘子模样生的甚是标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话说的比他的脸色还酸,潘复反倒愈发高兴,南楼月越是吃味不正说明心里在意自己吗,若不在意,怎会明知自己跟皎娘是担了虚名头的夫妻,还如此拈酸吃醋不依不饶的。
既定了主意,自然便要哄南楼月欢喜,当下便铺了宣纸,润笔研磨,写下了和离书,将将写好签了自己名字,南楼月已拿了朱砂印泥过来。
潘复笑着看了他一眼,方沾了印泥按了手印下去。
一切收拾妥当,潘复一把搂住了南楼月道:“如今这和离书已写了,足见我对你是真心实意了吧,躲了我两日,今儿可该亲近亲近了吧。”说着便来扯南楼月的腰带,想重温那梦中之事。
不想南楼月身子一转,挣了开去:“我先头可说了不与有妇之夫牵扯不清,虽你写了和离书,到底还没成事呢,南楼月既起了誓,自是不能食言,你若当真着急,倒不如快些去寻六爷利落的把事办了,到时随你畅快。”
潘复心里虽急,奈何南楼月虽对自己情真,却极有个性,说不让自己碰竟真的不让碰,潘复气的牙痒痒却也无法,只得恨恨的放了两句狠话,从小楼出来,急忙忙的寻梁惊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