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看不成书,无奈起身过来,道:“到底怎么了?一大早的谁也没招惹你,你哭什么?”
贾环哭骂道:“你这个蛆心的孽障,没……没造化的种子,忘了老娘……忘了我对你那么好了……”
可见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这八成都是赵姨娘的词儿,让贾环现学现卖的用出来。
“如今你也攀上高枝儿了,也不和我顽了,就会讨老爷太太的欢心,只和宝玉他们顽,也不和我顽了。”
“呜呜呜,黑了心的臭贾琮……”
贾琮闻言,哭笑不得道:“谁说我不和你顽了?刚我还让小红多拿一个鸡蛋给你留着,这会儿正在东边儿耳房的水炉里热着。”
贾环有骨气,大叫道:“谁吃你的臭鸡蛋?我不吃!”
贾琮道:“那你想干什么?”
贾环抬眼看着贾琮,道:“你别和宝玉一起去国子监读书,就在家里读,赶明儿我还请你去南集市胡同,我请你吃羊杂锅子,我就吃一个糖人,行不行?”
这是他能开出最高的价码了……
贾琮耐心解释道:“环哥儿,我和你不同,我若不读书,是没有出路的。”
贾环哪里听得懂这个,两只脚在地上乱蹬,哇哇大叫道:“我不听我不听,就不让你去读书,你这个黑了心的……”
“闭嘴!!”
一道清澈的厉喝声从门外传来,贾环听闻这道声音,撒泼的小身子居然颤了颤,登时安静下来。
贾琮则好奇的看向门口处,只见门帘挑开,一道倩影入内,不是三丫头贾探春,又是哪个?
“三妹妹怎么来了?”
贾琮笑问道。
贾探春先与贾琮点点头后,并未回答,而是竖起修眉,怒视起贾环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浑赖的?不好好读书,还扰的三哥哥不能读书,你再哭一声试试,仔细你的皮!”
贾环跟个蔫儿猫子似的,耷拉个脑袋,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坐在地上干什么?想坐出去坐!还不去洗把脸?”
贾探春闹起脾气来,连一旁匆匆赶来的小红、春燕、晴雯都屏住了呼吸。
她们早就听说过贾家这位三姑娘了不得,却没想到这样了不得。
先前恨不能闹翻天的贾环,此刻灰溜溜的爬起来,绕了好大一圈绕过探春,出去洗脸去了。
小红有眼力,忙跟了出去让人准备铜盆帕子。
待贾环出去后,探春正色对面带微笑的贾琮道:“我知三哥哥对环儿好,可他到底还小,三哥哥是做哥哥的,该严厉管教他才是。”
贾琮笑道:“他还小,才五六岁,倒不必管太严,大事上他还是懂事的。
先前我在东路院时,若非他帮忙,今日我大概还在耳房里吃发霉的馒头呢。”
探春闻言,没好气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做差了,那我再将他喊来,让他继续和你闹!”
贾琮忙笑道:“诶,这就不必了。今日得见妹妹英姿飒爽的风采,让环哥儿吃个教训也是好的。”
探春闻言,俏脸一红,嗔怪道:“我落下脸来帮三哥哥一回,回头姨娘不定怎么怪我,三哥哥不谢还打趣我,是何道理?”
贾琮哈哈一笑,道:“谢,如何不谢,只是不知三妹妹想要些什么?”
探春等的就是这话,她抿嘴一笑,明亮有神的眼神看了贾琮一眼,伸手从袖兜里掏出一卷纸笺,递给贾琮道:“还请三哥哥指点!”
贾琮见此,心中隐隐了然,接过纸笺打开,果不其然,正是昨日他书写的那首王摩诘《山居秋暝》的临摹版。
不止一遍,正经书封面大小的纸,足有十来页。
他没有搪塞敷衍,认真的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贾探春的确有书法上的天分,笔力颇有几分厚重感。
笔锋转折上,也颇有力道。
只是,这种风格却不符合董其昌书法的天然韵味。
看起来,像是走岔了路……
看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只这种态度,就让贾探春极满意。
不过等看完最后一张纸笺,贾琮却还是没说话,贾探春就知他为难,笑道:“三哥哥真是心软,自家姊妹,哪里不好直接说就是,还用斟酌言辞?”
贾琮洒然一笑,道:“惭愧,倒不及三妹妹洒脱。不过要说哪里不好也不至于……这样,我再书写一遍,三妹妹看我的用笔笔锋。”
贾探春闻言喜道:“这样最好,本就想求三哥哥一遭呢!昨夜琢磨了半夜,到底也写不出三哥哥这种字体,别说神似,连形似都难。”
贾琮笑道:“刚还说自家姊妹不用外道……”
说着,坐回临西窗的桌几前,准备研墨。
却被贾探春接过墨石,研磨起来。
笑过后,贾琮提笔蘸墨,酝酿了稍许,在纸笺上书写下一行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用古拙平淡,微云卷舒的字体,写出这等大气磅礴,厚重如山的易言,内中强烈鲜明的对比,让探春俊眼修眉中,刹那间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