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子全被这件事情占满了。
了然大师的静室在护国寺最高处,四下悄然,室内清雅,不染尘埃。
只有供案上搁着一盏宫灯,精致华美,与此地殊不相衬,倒是点明了一点此间主人的昔日身份。
那封信上只有一句话——护国寺,寻大师。
底下落着一方小印。
叶汝真在明德殿待了那么久,知道那是风承熙的私印,很少动用,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此时了然大师久久地看着书信,仿佛要将这六个字看出花来,然后将信纸搁到香炉里。
火舌瞬间蹿起,将信纸舔食待尽。
叶汝真悄悄在桌子底下戳了戳叶汝成,叶汝成问道:“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了然道:“二位既然来了,就陪老衲喝杯茶吧。”
这话答非所问,叶汝真不知里头是否有什么禅机,望向叶汝成,叶汝成微微摇头,他也不明白这机锋。
了然大师的茶颇有一股清苦味道,喝完之后,舌底泛出一股淡淡的回甘。
叶汝成对这茶以及茶中的意境赞不绝口,和了然大师居然聊了起来,从茶道说到佛法,渐入佳境。
叶汝真毫无慧根,捧着一杯苦茶喝得完全不得劲,不时便望向窗外。
天冷时节,了然大师的窗子也没有关,居高临下,望出去可见一大片湛蓝高空,以及远处在高空底下绵延的房屋。
那是京城方向。
她满心都在想风承熙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已经下朝了。
是往这边来了吗?
快到了吗?
了然大师放下茶杯,望向窗外,脸上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肃穆与寂静。
叶汝真忽然意识到,了然大师也和她一样在等待着什么。
所不同的是,他等的东西好像更加宏大,也更加沉重。
她的心莫名跳了一下,重重往下坠。
——“我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哪怕是身在地狱,也会爬回来找你。”
叶汝真猛地开口:“大师,我和兄长还有事,若是陛下没有什么吩咐,我和兄长就先行告辞了。”
了然道:“不急,先等等。”
“不能等了。”叶汝真心头狂跳,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蜀中老家有事,我们着急离开京城。”
说着脚尖在底下碰了碰叶汝成。
了然望向叶汝成。
叶汝成早就习惯替妹妹圆谎了,十分自然地接口道:“正是,在下与大师相谈甚欢,竟忘了还要紧事。”
说着便起身摆出要告辞的架势。
了然沉吟一下:“二位稍候。”
他起身,取出一只小锦匣,递给叶汝成,“陛下原本要老衲等到今日黄昏,既然二位要离京,老衲也不便耽搁。”
叶汝成打开锦匣。
叶汝真迫不及待凑过去。
里面是厚厚一叠纸,房契、地契、商铺……无一不有,一半在北疆,一半在南疆。
任何人拥有这些,无论天南地北,都能很舒服地度过一辈子。
叶汝真脸色开始发白。
叶汝成注意到了,急忙问:“陛下还说了什么?”
了然提起那盏宫灯,交给叶汝成:“陛下说,这宫灯原是一对,其中一盏已经送人了,这一盏,便送给叶大人,照亮前程。”
叶汝真死死盯着宫灯:“他打算今天动手,对不对?”
这只是宫中的寻常样式,各殿檐下挂得到处都是,根本没有什么一对不一对之说。
另一盏他替她送给了姜凤声。
了然略有些诧异了看了叶汝真一眼,似在奇怪为何这句话不是出自叶汝成之口。
“叶大人,陛下做这些,只是有备无患,若是事情顺利……”
叶汝真转身便走。
——风承熙昨天去叶家,去青云阁,去香汤铺,有意重复了从前的路线,并非偶然,也并非无聊。
——他是去向她道别!
叶汝成立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