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隔了几个月才爬上叶汝真的脊背。
她给蕴娘的信纸折叠成了极小一片,外边染成红色,和纸胭脂一起放在盒中,若不是一张一张拿起来瞧,自然发现不了。
下人也并不知道有信,只转达了叶汝真的话:“纸胭脂要从最底下用起,因为最底下的最饱满。”
以蕴娘的聪明,自然能明白这是让她翻到最底下的意思。
三天后,蕴娘派人送来了一套自己亲手绣的衣裳,衣裳的内衬里缝着一块丝帕。
丝帕上字迹宛然,写明周知府带人去查了曹氏的仓库,在最底下发现了一批成色一般的蜀锦,再找到数家曹氏铺子的老顾客,确认那才是曹氏之前一直在卖的成色。
周知府上报要整理成文书,会比蕴娘的消息慢一些,按风承熙推断,以周知府的能力,应该也要两三天。
于是过了两天便让崔复去织造府和太守府打听消息。
崔复出门一趟,空手而回——无论是太守府还是织造署,都是风平浪静,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
反而是江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江州知府周栩贪墨修堤的银两,罪证确凿,被打入大牢。
这消息是叶汝真在铺子里听人说的。
她赶紧回家告诉风承熙,走到房门前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风承熙对吏治颇为上心,无论是在锦州还是在江州,抑或是一路南下,皆会留心各地官员的政风官声。
他曾说官员便是皇帝的耳目与手足,官员的一举一动,皆代表着皇帝。因为百姓看不见皇帝,只看得见皇帝委派的官员。
在江州之时,他就对周知府评价颇高,认为周知府有胆有识,是个能吏。
现在一心办实事的周知府反被下狱,显然是有人在包庇曹氏,陷害萧家。
且一州知府,乃是堂堂四品,说获罪便获罪,说下狱便下狱,出手的人定然是身居高位,权势不小。
风承熙知道了,定然会相当失望。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风承熙走出来,一脸凝重。
见到叶汝真,他向身后的郑硕点了点头:“先去备车。”
郑硕依令离开。
叶汝真只见他脸上隐隐发青,与以前在御座上看着满朝的姜家势力一般无二。
“你……已经知道了?”
“嗯。”风承熙冷冷道,“蜀中有这本事的能有几个?瑞王,姜路,抑或是傅振生?”
“傅太守?”叶汝真一愣,“怎么着也不会是傅太守吧?他和萧将军不仅是多年好友,还是亲家呢。”
“那可说不准。”风承熙道,“瞧瞧我的好表哥就知道了?日日夜夜为我尽心尽力,天下谁不称颂?”
两人边聊边往外走,郑硕已经备好马车在门口等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人从街头走过,所有人额系白布,身披麻衣,最前面的人担着一具棺木,棺木旁,一对孤儿寡母扶棺痛哭。
漆黑棺木上贴着一副惨白的对联,血淋淋各书着四个大字。
——欺君罔上。
——草菅人命。
“萧怀英逼死雇工,天理难容!”
人群里暴发出整齐划一的喊声,伴着死者家人的哭声,越发凄厉。
“一命抵一命,处死萧怀英!”
第73章 告官
“这是怎么回事?”叶汝真震惊, “怀英连门都不出,怎么可能害死人?”
风承熙瞧她要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她,命郑硕去打听详情。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人们议论纷纷, 郑硕很快便带回了消息。
死者名叫王阿福, 是宁氏铺子里的织工。
织工多为女子,这王阿福却比一般女子还要手巧些, 是宁氏铺子里最好的织工之一。
自从宁氏铺子关了门,曹氏便派人来锦州招织工, 意欲将宁氏的人全盘接收。
但一部分人觉得江州太远, 不愿离开家人,另一部分则一心想等着宁氏重开铺子,所以最终只有一小部分人跟去了江州。
这王阿福便是等着宁氏重开铺子的一员。
王阿福吃的是精致活计的饭, 家里挑水砍柴等差事皆干不大来, 妻子刘氏任劳任怨,一面照顾三岁的儿子, 一面照顾闲在家里的王阿福,十分辛苦。
家里总没办法靠一个女人撑下来,王阿福便同其他工友去萧家讨工钱。
结果工钱没讨到, 反被萧家的府兵打了顿, 勉强回到家里,没两天便一命呜呼了。
叶汝真算了算日子,王阿福挨打就是她和风承熙去萧家那一日。
“萧将军军令如山,杨叔他们根本就没有出门,怎么可能打人?”叶汝真急道,“这里头定然有什么误会。”
“莫急。”风承熙道, “跟上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