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真提着裙子,做出十分不适应的样子坐下来,低声问:“陛下可还满意?”
风承熙的眸子满满的都是止不住要溢出来的笑意,将叶汝真上看下看,稀罕得不行,还告诉她:“说了要叫夫君。”
这两个字叶汝真是万万叫不出口。
“我给你挑的那身衣裳好像不长这样吧?”风承熙看来看去,问,“我记得有件绯色的薄绡衫子,你生得白,穿那个颜色一定好看。”
叶汝真比了比自己的脖颈:“那件太露了。”
风承熙刷地一下抖开扇子,掩住了脸,但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憋着笑,“可就你这样还想假扮真真,还是去戏班学两年再来吧。”
叶汝真知道这是糊弄过去了。
按说她该松口气才是,可是看着风承熙这么好糊弄,她居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他的叶卿无论如何都不会骗他,所以他才没有一丝防备,没有一丝疑心?
风承熙把粥端到她面前,又将一碟子辣腐乳给她挪近一点,这一切做来都无比顺手,一面道:“娘子,外祖母呢?”
叶汝真:……陛下,过于顺口了。
白氏一夜没睡好,听风承熙说要等一等再上路,随便在屋内用了些,便重新睡回笼觉去了。
这个等一等是等郑硕他们改头换面。
话说风承熙一行人从北到南,一路并未招摇过市,只是老实赶路,然而所过之处,还是人人侧目。
风承熙终于找到了原因,他们的马太好,人太精干,衣裳又太不家常——全体一色玄衣,身披同样的斗篷,这样的装束在皇帝看来已经十分朴素,但在路人眼中还是过于威风。
于是今晨出门采买的不止风承熙,郑硕等人皆照着叶汝真带来的下人的穿着换了各色短打衣裳,出门的时候看起来就终于像是普通下人的模样,终于能泯然众人,不再惹眼了。
崔复也带着两名随从,与他们并作一路。
风承熙一路南下,皆是骑马驰骋,现在遇到了叶汝真,反而娇贵起来,嫌马背上太晒,要坐马车。
叶汝真原本是和白氏共一辆,此时不得不再置办了一辆给风承熙。
风承熙拉住她的衣袖:“娘子不陪为夫吗?”
叶汝真听见这两个称号就眼皮直跳:“我要去陪外祖母。”
“天这么热,你就别过去了,让外祖母一个人凉快凉快。”风承熙道,“在这里好歹陪陪为夫,免得崔复以为我还没有复宠。”
叶汝真:“……”
复不复宠纯属借口,风承熙单纯就是爱看叶汝真穿女装。
虽说这发髻梳得跟老嬷嬷似的,但比起男子的发式还是多了几分看头,且珠钗上的流苏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晃荡,珠光映在肌肤上,一时不知是哪一个光泽更盛一些。
叶汝真刻意忽略风承熙粘在她脸上的视线,掀开竹帘看路边风景。
风承熙忽然道:“叶卿,你穿个耳洞吧。女子怎么能没有耳洞呢?这么着露馅了怎么办?”
叶汝真:“真真本来就没有耳洞。”
“为何?”
风承熙只短暂地见过“叶汝真”两面,第一次不甚关心,第二次色授魂予,无暇细观,竟未注意到这一点。
“她怕疼。”叶汝真道,“您想想,生拿针在肉上戳出一个洞来,还不让它愈合,疼不疼?”
叶汝真不穿耳洞,说起来是因为白氏一个叫文鹃的丫环。
文鹃虽是丫环,但聪明能干,和叶汝真一样是白氏的左膀右臂,蜀中的铺子眼下便全由文鹃打理。
文鹃只比叶汝真大两岁,文鹃八岁穿耳洞,穿了三次,耳朵肿了一个多月,睡觉翻个身就碰到,半夜都能疼醒,给六岁的叶汝真留下了非常恐怖的印象。
待到白氏准备给叶汝真穿耳洞的时候,便遭到了叶汝真激烈的反抗。
风承熙想想也是,但瞧着叶汝真白生生的耳坠被阳光照得如玉扣一般,想象着若是红的鸽子血、绿的翡翠、白的珍珠挂在上面,该有多好看。
心里便像是有小猫爪子在轻挠,细细地痒:“真真不穿,外祖母便由着她?”
“自然。”叶汝真瞧了风承熙一眼,意有所指,“毕竟我妹妹将来是招婿,该是夫婿讨好她,用不着她打扮着讨好男人。
风承熙:“…………”
这家伙不明着替妹妹拒婚了,但暗地里总要刺一刺他。
*
蜀中总共有五州十三郡,白家在首府锦州。
文鹃领着下人已经在城门口等候。
文鹃生得眉目娟秀,唇角下有一粒细细的美人痣,远远见着便挥手迎上来。
出乎叶汝真意料的,除了白家的人,迎接的队伍长长的,竟然还有官府的人。
白家做脂粉生意,同官眷们打过不少交道,却从未见这么多官老爷。
从太守,到知府,至附近郡县的县令,竟然都来了,全都在大热天里穿着严严实实的官袍,一个个热得满头大汗,却是笑容满面迎上来。
叶汝真起先还以为是风承熙身份暴露了,后面才知道不是,他们是冲她“那位深受圣宠的起居郎哥哥”,以及她手中的金字御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