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希跟我抱怨过她的妈妈。
说初中的时候每次进校门她妈都推着自行车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嗓音大声叮嘱她好好学习,场面非常尴尬,尤其旁边出现认识的同学。
我说我家也是——
以为说一千次“好好听讲”我就能照做,讲一万遍“认真学习”我就会努力。
谎言说一千遍可以变成真理,可真理说一千遍不爱听的人还是不会爱听。
“知道不,我爸赶上文革,算半个文盲。”
所以才崇尚棍棒教育。
他十几岁连表都不会看,却逼我做到这样那样事情。
……
09年元旦。
我和亚希不约而同没有回家。
并排坐在欢乐广场的街机厅外,聊父母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死掉?”
我是说……消失。
忽然消失。
滚出你的生活。
你只剩你自己。
你可以……嗯,扔掉冰箱里所有的东西,关掉家里所有的电器,或者拿煤气炉烤筷子直到它烧起火来。
这种自由。
你有没有想过。
亚希沉默了。
我知道她想过。
于是我问她,如果那天真的来了,你会干什么。
亚希没有回答。
因为回答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有过如此不孝的想法。
尽管这样——
我还是很喜欢在亚希面前讲父母的坏话。
她从不像某些懂事的孩子说什么父母都是为你好。
……
元旦那天街机厅来了许多人。
一个一个往里边挤,跟投币似的。
我拿着手机,拍往来的行人。
手机像素很糟,可那时的我认为很好。
拍不认识的路人是我的小习惯。
——用来提醒自己世界上不是只有我在生活。
其它人也有嘴,也有鼻子,也在呼吸。
我十八岁前总以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尽管没人溺爱过我。
……
09年的春节很早,甚至等不到一月结束。
元旦过后便是期末考,然后寒假——
寒假就意味着回家。
我们不可能留在宿舍过年。
叔本华说永远不要为还没到来的事情烦恼。
可我偏偏豁达不了。
想到一周后不得不乘上归家的列车,心情怎样都无法转好。
亚希大概也是如此。
她穿着加厚过的针织开衫,覆盖脖颈的高领毛衣有股诱人的禁欲感,多袋裤的裤脚松垮的垂到鞋面上。
“好想去游戏里生活啊,”她望着不远处的街机屏幕,“不开心的地方能一下子skip掉,多好。”
她摘下眼镜,朝镜面哈气——
牙齿白白的。
“所以游戏才是游戏吧。”
能做到现实里做不到的事情。
我掏出psp,亚希却站了起来。
“我想去看阿什莉的内裤。”她说。
第一次与她见面的场景一下蹦了出来。
——从她盖掉我的存档后,我们便再没玩过生化危机。
也许重复过去的行为能找回当时的心情,让我们忘掉春节将近。
只是也许。
反正我同意了,说好,咱们这就去看阿什莉的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