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的,这一去,他再也不会来了。
亦知,她所求,如今为有他能做到。
“六郎!”
“六郎,你回来!”
“六郎——”
终于身后,一声闷钝的声响传来。
已至外宫门前,李慕顿足回首,见大殿之内妇人以头撞柱。
半边脸被鲜血沾染,是似地狱修罗。半边脸还是纯白肃净,如乡野小花。
“去吧!”裴朝露抬头望漫天流云,唯长叹息。
“若是为太子事,便无需开口了。”李慕俯身。
苏贵妃频频颔首,“我不为三郎求,很快我们就会团聚,没什么好怕。”
“只求,你帮我和我夫君葬在一处。我们生时不得同寝,唯求死后能够同穴。”
“我、不要入妃陵。”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她抓住了李慕的手,“六郎,若有来生——”
李慕抽开手,摇了摇头,“下一个轮回里,我们不要再见了,好不好?
苏贵妃没有应他,她再也应不了他了。
李慕合上她双眼,只吩咐宫人,去上阳宫报丧。
宫门口,裴朝露还在等他,她站得有些吃力。
他遥遥望见,几步过来将她抱起。
“我们回家吧!”裴朝露靠在他怀里,轻声道。
出了承天门,他想也未想,便催车往东司徒府驶去。
裴朝露止住他,“路不对!”
他蹙眉看她。
“往西,回齐王府啊。傻子!”
夕阳下,车辘声声而去。
有温柔又轻细的声响缓缓响起,“寻个日子,把孩子迁回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第80章 出嗣 我,是阿娘一个人的孩子!……
齐王府一切未变, 还是那年迎娶她的模样。
占地虽广,然殿阁不多。
除了前头理事的正殿三堂,便是后院的一排殿阁, 东梢处乃夫妻二人的寝殿,居中是李慕的书房、禅房和一处裴朝露特地腾出的单人阁楼。
那会她说,“哪日惹我生气了,我就住这来。一个人的床榻寝房, 容不下二人,急死你。”
她说这话时, 是一个清风和煦的晌午, 灿如星辰的桃花目中透着狡黠和难掩的温柔。
话落下, 脸就红。
然而如此明显的神色,李慕还是盯着那屋中看了片刻,有些疑惑道, “不该把我赶去书房吗?”
“哦——”他终于反应过来,“这屋甚好,就在我书房隔壁。”
“那我去西稍住!”裴朝露瞪他,难得将头上衔珠生辉的梅鹊步摇晃得勾住发丝。
西稍,原还有几处殿宇。
本来,初建齐王府时, 李慕已经将其划去。
他的理由是,府中除了王妃,再不会有其他妃妾,建来无益,还浪费银钱。
结果,齐王府落成,开府之际, 这西稍间殿宇整整齐齐,还在。
陛下和彼时的穆婕妤都笑他,哪有堂堂一个王府,后院只此王妃一人的。连着大司徒裴松方亦道,开枝散叶乃皇子皇孙之职责。便是长公主亦没有多话。
彼时年少,豆蔻之年的少女,不曾历过风雨,听得这些话,也不觉什么。
便是李慕有其他妃妾,又如何,他始终是她一个人的。
是故,她还能同他玩笑道,“我住在西稍间,来寻我时,莫走错屋认错人。否则你便只能去司徒府请我了!”
*
已是四月暮春,裴朝露被李慕按在东梢的寝殿中,坐了双月子。而出了月子后,也依旧被框在庭院中静养,不许她奔波劳累。
“我陪你上值吧,从前又不是没有过!”这一日,裴朝露随他一道晨起,半阖着惺忪睡眼,给他扣腰封玉革,“都三个月了,总让我走动走动。”
“在宫里啊,宣政殿。不是府衙。”他俯身吻她额角,把她重新裹入被子。
她看了他一会,点头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