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推阻半晌,到底还是裴朝露说了算。然即便如此,虞婆婆去而又返,给她将晚膳送了过来。
“小和尚做好了斋饭,是要等凉了才送来?”老人合门前,仍不忘数落李慕一番。
“是小僧的不是!”李慕持珠合掌,目送老人离去。
裴朝露双足泡在药汤中,手中捧着虞婆婆递来的热粥,整个人暖烘烘的。
一时间,双目弯弯,面上多了几分松快之色。
“这腿伤,原是那日被冻的,又断药了这么些时日,且需温养的久些,不然会落下疾患!”
“嗯。”
“粥,不冷吧?我温在炉子上的,里头有姜,小心咬上,辣的很。”
“嗯。”
“涵儿今夜同我睡吧,你身上不安,莫操心他了。”
“好。”
“……昨日那方彩绸,我没想要,我只是摸了摸。我摸它是因为……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东拉西扯半晌,李慕终于说出这话。
“嗯。”
“嗯?”
裴朝露难得身心舒坦些,只感受着久违的暖意,压根不知他具体说了些什么,直到此刻才回神,搜索着他的话语。
她抬头,睁着一双略带迷糊的桃花眼,几息后倒也理清了他的话。
于是迷糊成了两分莫名其妙。
她道,“这是你的私事,不需与我说的。”
李慕张了张口,沉默。
“便是你还俗了,也没有长嫂管小叔子这般事的。”裴朝露将最后一口粥用完,心平气和道。
第17章 争吵 如此疾言厉色,当是第一次。……
是夜,裴朝露来李慕厢房给涵儿盥洗后,又抱着他哼了会童谣,直到见他上下眼皮打架 ,方塞回被子起身离开。
明明已经睡意朦胧的孩子,却伸出双手搂上她脖颈,在她两腮亲过,才缩回手,心满意足地拢好被褥,安安静静合了眼。
稚子乖巧,母亲慈爱。
李慕坐在一侧的案桌上,只一眼便入了尘世,忘记捻珠念经至何处。
他看得有些失神,神思便也想得多些。
譬如她与皇兄的婚姻确实恩爱和睦,否则如何能养出这般纯孝至善、清透如水的孩子?
这般一想,心下又有些遗憾,若是皇兄亦在,他们一家也算团圆。
孩子总是渴望双亲皆在的。
李慕有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年少,父母安在,却从未与他三人同桌饮食,同屋闲话。
唯一的一次,是他成亲后第三朝,带着裴朝露入殿奉茶。
然彼时,君臣在前,情意在后。
或许,该让他们一家团聚。
他目光凝在俯身亲吻孩童的女子身上,她的侧颜轮廓安静柔和,眼角流泻出无限温柔情意。
同当年他躲在宫门外,看到阿娘凝视兄长的眼神,半点不差。
阿娘,是那样疼爱皇兄。
“六郎,阿昙于你不过一段姻缘,可是你皇兄,是要了他的命啊。他呀看着什么都有,可偏偏至爱处,比你慢了一步……”
“阿娘是偏心,可是若非你阿兄忧思成疾,生死档口阿娘何至于此?”
“阿娘保证,你皇兄会待她如珍似宝的,待她入宫,便再不会要旁人!”
同样是母亲的儿子,偏爱是这样明显。
甚至要他让出已成婚一年的妻子。
“你会愿意的。”苏贵妃擦了眼泪,换上一贯倾城又疏冷的笑。
一月后,他果然同意了。
并非为了兄长。
乃是生母一句话,击溃了他的心防,让他从云端跌落。
让他觉得,惶惶十九年的人生都是错乱而虚妄的。
自己根本配不上那座齐王府邸,更配不上司徒府里养出的人间富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