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么个妙人利欲熏心,插手科举,任用私人,破坏公平,不知怎地,都觉得不大像。
百姓文人总是感性的,毕竟和已经六十许的老头比起来,又飒又美的太女更得眼缘,人们更愿意相信她一些。
看脸的世界,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萧立衡最终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场中,离铁慈远远的。
铁慈一脸春风冲他笑了笑,完全不像个你死我活的原告。
萧立衡很快就发现了铁慈的险恶用心。
他离铁慈远,也就是离三法司远,离人群中心远,他又没武功,没法像铁慈那样传声让每个人都听见,他每句话都必须大声说,没多久就要声嘶力竭。
还显得特别没风度。特别心虚。
毕竟声音大更心虚是共识。
萧立衡:“……”
这小王八的诡计我竟防不胜防。
萧立衡毕竟久经官场,很快也想到办法,让一个随身护卫代为传话,他只需要负责点头就行。
李少卿道:“大人,您可知道殿下状告您的罪名?”
萧立衡来之前已经听人实时播报过,此刻却装不知道,慢吞吞地道:“愿闻其详。”
他的第一个要诀是拖字诀,皇太女前所未有地在大理寺前击鼓,把高层之间的博弈搞成全民公审,妄想利用百姓舆论翻转局势,他就拖时间。
百姓总是要回家烧饭的,士子们闹了一上午也会累总要坐下喝口茶的。
等人散了,案子转进大理寺内审理,铁慈的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
李少卿心领神会,咳嗽一声,正要慢慢复述一遍,萧立衡忽然指了指桌案,他护卫道:“状纸呢?”
“……没有。”
“殿下,这就是您不对了。既然您坚持按照普通百姓的告诉流程来处理此事,那怎么能状纸都没有呢?要么您现在回去赶紧写一篇……”
“哦,状纸在这里。”慕容翊慢吞吞从背后抽出一张纸,“文采太好,我忍不住多留着自己欣赏了一会,忘记交上去了,抱歉啊。”
李少卿:“……”
我信了你的鬼。
人群外,刚刚被解除软禁,急急赶来的容溥,默默收回了自己方才在马车上临时赶出来的状纸。
铁慈原本是没来得及准备状纸的,看见萧立衡这么快赶来,她就想到了,方才已经暗示自己的人去写了,只是要等上一等,但此刻时间紧迫,多等一刻都有可能陷入被动,看见慕容翊及时拿出状纸,一时竟有些欣慰。
这王八羔子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
她接在手中,看那字迹虽然潦草,但方圆皆备,变幻灵动,隐然有大家气象,心中忍不住纳罕。
之前慕容翊看闲书,画漫画,一脸不爱学习学渣模样,她又知道他的成长经历,自然以为他没机会被好好教导,便是不学无术也是正常的。然而上次的话本写得朴实美妙,这次的字更是令人眼前一亮,也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境下,他是如何学成的,又是谁培养了他。
字好,便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她忽然发现,状纸在她的三状内容上做了扩充,更加详细一些,而每行字的排头,似乎是可以连起来读的。
顶字格连读,是“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打官司都阻止不了他骚气连天!
铁慈面无表情将状纸递了上去。
李少卿又把状纸递给师爷要让他读,萧立衡阻止了他,颤巍巍摸出西洋来的镜片,看样子打算亲自读。
他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口齿也慢了,一张状纸读上半个时辰,皇储总不能不尊老爱幼,打断他吧?
皇储不能,但是有人能。
还没等他作态完毕,慕容翊已经道:“讼师来读状纸。”
他身后,早已请好的盛都名讼师,终于找到了存在感,上前一步,速度极快又口齿伶俐地将状纸读完了。
萧立衡的镜片只好再慢吞吞收回去,这回终于正眼看了慕容翊一眼。
他倒不知道皇太女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个小白脸!
听完状纸,那位讼师又飞快说了先前的辩论,又给他看了几位证人,萧立衡瞟了一眼,轻飘飘地道:“这些和我们萧家何干?”
“王喜得刘大通授意,刘大通被萧府管事买通,次辅这是没听清楚?”
“萧府没有牛管事这个人。”
“那可真巧。”
“太女可以对所有指控都称是陷害栽赃,沈谧跌倒是被设计,沈谧被优待也是被设计,太女撞上出题也是被设计,那萧府说句没有牛管事也不行吗?”
铁慈示意沈谧等人上前,“旨意未下,盛都府便意图刑讯逼供,敢说心里没鬼?”
“寥寥几鞭而已,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进衙门下马威,没事还得抽三鞭,大概只有太女才会把这教规矩硬扯到我萧家身上吧,也是,谁让萧家功高震主呢。”萧立衡对站在一边的推官道,“这位大人,你刑讯逼供,是老夫授意的吗?”
推官大声道:“冤枉!何来刑讯逼供?人犯昨晚进监后就暂押待审,我等连面还没见过!”
衙役也叫道:“便是教规矩也是没有的,举人老爷见官不跪,我等区区狱卒,哪里敢折腾!”
戚元思怒喝:“无耻之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