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站定,不想靠近了,怕听见本不该属于她的阿谀奉承。
刚转身,听见一个男子高声道:“如此华美豪雄之佳作,惜乎却不知何人所作。”
铁慈顿觉放心,随即又听一男子笑道:“这有什么遗憾的。猜也能猜得着啊,这般才华,这般豪气,一看就是咱们常公子的风格啊!”
也有人道:“或许是马公子呢,他听说极擅诗。”
“马公子科场失利,霉运不绝,现在估计在客栈里哭呢。”
“那就只有常公子了。”
铁慈怔了怔,回头,就看见人群中一个青衣男子,面貌尚可,一双细长眼睛颇有几分韵致,此刻正轻摇折扇,笑而不语。
在众人眼里,这般莫测高深之态,显然就是默认了,顿时赞誉不绝,就连东道主张公子也笑道:“这首水调歌头传唱已有十数日,满城称颂,有人说最初是从折桂楼流传出来的,果然是常兄手笔。”
那常远便微笑,摇头,好半晌才道:“张公子过誉,在下哪有这等才华。”
这话在众人耳中听来便是谦虚,当下更是吹捧不绝。
丹霜早已面罩寒霜,冷冷道:“好个才子,偷到咱们头上来了!”便要上前。
却被铁慈拉住,铁慈顺手摸了个半边面具往脸上一戴,又给两个婢女戴上面具,道:“走,去凑个热闹。”
第300章 前前未婚夫记事
她走了过去,往那群人旁边一坐。戴面具虽然奇怪了点,但大乾子弟游春,戴面具也是常有的事,而且今日张公子邀请的人多,有的是朋友带朋友,张公子以为是朋友带来的,客人们以为是张公子邀请来的,因此众人也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继续高谈阔论,谈起了那系列明月诗,开始了对常远的新一轮吹捧。
常远一开始还淡淡否认几句,后头就不断笑着摇头了。
铁慈坐在一边和人八卦,说起大乾历来才子多出于江南文脉之地,会川却属于燕南,燕南僻处南疆,文风向来不盛,今年如何让一个南疆人拔了头筹?
便有人道这位常公子和别人不同,为人十分四海豪阔,提前大半年来了盛都,广交好友,一掷千金,还认识了不少权贵子弟,结伴游玩称兄道弟。且本人能量也不小,先后帮好些士子解决了难事,颇有些扶危济困的侠气,因此很快就声名鹊起,人人皆知。
铁慈现在对燕南颇为敏感,听到这般说法,看一眼那常公子,眉头一挑。
忽然一个声音问:“常公子的明月诗句句都是佳句,但都不是整阙,还请公子赐下完整诗句才好。”
常远怔了怔,倒也没推辞,还真续上了几句,听着倒也平仄准确,对仗工整,毕竟被称为才子,这点功底还是有的。
只是和原作比起来,当然差得远。
众人却不觉得,毕竟佳句已出,诗词一道千变万化,怎样续貂听起来都不算突兀。
丹霜却是从小陪着铁慈背过唐诗宋词三百首的,听着听着就不由冷笑,道:“什么玩意!”
她这话一出,便如冷水入油锅,场中气氛一冷。
常远慢慢转过头来,上下斜了丹霜一眼,看她不过婢女打扮,目光就落在了她身前的铁慈身上,淡淡道:“那还请这位兄台赐教?”
“不敢不敢。”铁慈道,“在下一介武夫,不会写诗。”
不远处有人忽然转头向铁慈看来。
旁边立即有人冷笑道:“既然不会,缘何婢子发笑?”
“不识礼数!”有人愤然道,“张公子,你这诗会集聚盛都才子,你府内连下人都气韵清华。怎么就能容这般腌臜人物混入其中,还让这不入流的小婢大放厥词!”
“对常公子不敬,滚出去!”
丹霜怒道:“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还跑来这里充才子来了,不敬?呸,他配吗?”
“他不配谁配,你这婢子好生不知礼!还不速速退下!”
常公子皱眉看看铁慈,见她衣裳普通,腰上连个玉佩都没佩,只挂了个怪里怪气的笔,通身上下饰品全无,全然不是他惯见的盛都豪门子弟做派,周边的人好像也都不识此人,便放下心来。
诗不是他做的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这诗似乎是位极贵的贵人所作,贵到众人传言都不敢传的地步,想来是哪位阁老或者王室子弟。丹霜开口的时候他下意识警惕了一下,怕撞上正主,但如今看铁慈通身都没贵人的气派,自然便不在意了。
本来他也确实颇有才学,不屑做这顶替之事。只是他此行并不仅仅是参加会试。他早早上京,金银开路,交游这些贵介子弟,是要为燕南的大事铺路的,因此这一顶才子王冠戴到头上,自然也就笑纳了,而且,光芒越闪亮越好。
心中想定,他摇手淡淡笑道:“不要为难人家,在下确实算不上才子。说不定这位公子深藏不露,能出惊世佳句呢?”
众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又都赞他雅量。
却有人细声细气地道:“说不定呢。”
众人便都转头去看,见是一个苍白荏弱的少年郎,穿得倒华贵,有人认出来,道:“嘿,齐大学士家的公子!”
铁慈一看这人,头皮立炸,这不是她的前前未婚夫吗!
前前未婚夫弱不胜衣地立在当地,一双眼睛水盈盈地上下对着铁慈打量,x光似的。
毕竟是自幼订婚的前前未婚夫,比这些普通书生和豪门子弟更多机会和铁慈接触,这是认出她来了?
铁慈生平三大怕:静妃的傻,齐慕晓的泪,雪团儿身上长虱子。
她立即站起,道:“不敢不敢,不能不能,在下告退了。”
她来本就是打听一下这个常远,这人本来在她的招揽人才名单中,此刻听出了些别的意味,也就算了结了。至于诗句冒认,她没觉得那是她的,倒也不必义愤填膺出来拆穿。
和拆穿骗子相比,躲避前前未婚夫更重要些。
但在那些才子眼里,这便是铁慈心虚落荒而逃了,都大声哄笑起来。
“看,动真格的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