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身手,杀掉那几人其实并不需要多费力气。但他身边还有皎皎,为了不让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他才会选择将皎皎藏起来。但藏着皎皎的地方不够隐蔽,迟早会被他们看出来,所以他才故意往边上去了点,引导那人砍错了地方,然后趁机杀掉他。
皎皎其实很少看见这样血腥残忍的厮杀场面,剧烈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但她掩藏得很好,至少没有让徐空月发现她的手软脚软。
她微微垂着目光去看面前伸过来的这一只手。这只手很干净,为了不让上面的血污沾到她身上,徐空月刚刚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将手上的血污都擦干净了,这才朝她伸出手。
皎皎的手动了动,然后攀附着石壁站直了身子。“这里血腥气太重,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雪下得大了,虽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动物出来,却难免会有些食物吃完的动物跑出来觅食。而这种动物往往都很凶残,血腥气会让它们变得更加暴怒的。
徐空月没有说什么,只是朝皎皎背对着身子蹲下来。
他身上是一件玄色的袍子,在雪夜里其实看不清什么,但是扑鼻的血腥气还是无声诉说着他身上的伤很重。
皎皎的目光在他背上凝视了很久,终究还是越过他,朝前走着。“你身上太脏。”
她的话令徐空月的脊背一僵,随即他站直身子,跟在皎皎身后。
皎皎的腿伤着了,不走动还好,这会儿一动,便钻心似的疼起来。
徐空月跟在她后面看了一会儿,猛地抓住她手腕。
皎皎心头一惊,随即袖中亮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抵在了徐空月的脖颈上。
——徐空月及时卸去了手腕上的力道,以免伤着她。
可他的手仍是圈着皎皎的手腕,任凭锋利的刀口在颈上留下一道泛着血珠的口子。他微微扯动唇角,对皎皎的机敏露出一点儿无可奈何的笑意,“让我检查一下,我怕你的腿真的断了。”
皎皎垂下目光,将匕首收进衣袖,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然后将受伤的那条腿伸出。
徐空月在她面前半跪着,手指隔着最后一层薄薄的里衣摸上她的小腿骨。
他的手冰凉,即便隔着一层衣裳,仍能清楚感受到自那手上传来的冰凉。
“牺牲这么大,你拿到关键性证据了吗?”像是要分散皎皎的注意力一般,徐空月的手指缓缓按摩着她的腿骨,一边轻声问道。
皎皎点了一下头,又想起他正垂眸看着自己的腿,应该看不到她点过头,于是轻声道:“追杀我的那批人里面,带头的是萧武的心腹。”
“你明明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一种?”
皎皎的头靠在树干上,长时间的奔波与警惕让她有些昏昏沉沉。“这是最快的一种。”
“值得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皎皎似乎轻笑了一下。“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他们细细周旋。”
话音刚落,便听得咔嚓一声,小腿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死死咬着唇,将痛呼咽进肚子里。但煞白的脸色与满头冷汗还是暴露了她的剧痛。
徐空月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她从前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即便是脚崴了,都会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可如今接骨之痛,也能强忍着不呼痛。
他将手上的脏污在雪地里蹭了一下,然后伸到皎皎唇边,强行撬开她咬着的下唇,任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指。
许久之后,皎皎才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神,然后便发现了自己咬着的是徐空月的手。
“为什么没有时间?”徐空月却仿佛没事一般,镇定自若收回手,用刚准备的木板与撕下的布条为她将断骨绑好。“有我暗中帮你,哪里需要太多时间?”
皎皎用袖子将额头的冷汗抹去,“那是你的人,就这样将他们卖给我,你不亏吗?”
皎皎虽然想用一招“引蛇出洞”将那些妄图揭穿她身份的人一网打尽,但是缺少引诱他们上钩的鱼饵。关键时刻,是徐空月送来了萧武的把柄。
“本就是为了利益才聚拢在一起的人,哪有什么绝对的忠诚?”徐空月的语气很是淡漠,仿佛提起的不是他的势力之一,而是随手就可以扔掉的东西一般。“更何况,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说这句话时,眉眼低垂,没什么感情的话语里竟隐隐带着一点儿恨意。
身上到处都很疼,尤其是被徐空月接骨的地方更疼。但皎皎仍然笑出了声:“真想看看萧武发现是你卖了他的表情。”
徐空月抬起脸,“很想看吗?”
皎皎面上带了几分愉悦,点点头。
他再次背对着皎皎蹲下,“上来。”
虽然玄色的衣袍看不太清,但是涌出的鲜血太多,仍能看出几分。皎皎脸上的笑意微敛,半晌没动。
“你的腿骨刚接好,不能再乱动。”徐空月的声音很轻,仿佛没有力气一般。
皎皎却知道,那是骤然失血之后的无力。伴随而来的,还有头晕目眩。可他表现得一直很正常,仿佛仍在流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她终于忍不住似的问道:“不处理一下吗?”
蹲在她身前的徐空月微怔了一下,“什么?”
皎皎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回答,“你的伤。”
沉默仿佛会传染一般,耳边只有簌簌而落的雪声。
“无妨。”片刻之后,徐空月的声音响起。
他仍然蹲在那里,微微弯着的背仿佛一把绷紧的弓弦,却满是力量与坚毅。
皎皎终于没能拗过他,趴在了他的背上。她用手摸了一下徐空月的脖颈,才发现他现在失温得厉害。
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无名的恐慌,她趴在他背上,以一种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你会死吗?”
这些年,很多时候,她都是盼着徐空月死的。只要他死掉,那些曾经的仇恨与伤痛就会烟消云散一般。
可是当这个可能摆在眼前时,她却无端恐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