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田旷更是瘫倒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皎皎微微蹙眉,面上有不赞同之色。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亲手将静远师太从地上扶起,柔声道:“师太对本宫的恩德,本宫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静远师太连道不敢,“贫尼受太皇太后与先帝所托,照顾慧公主,本就该尽心尽力。庵中出了这样的事,本就是贫尼管教无方,还请公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因静尘一人,牵连整个承天庵。”
皎皎露出一丝笑意,如春日阳光,温暖照人,“自然不会。”
于是一场指证的风波就此风平浪静。田旷因诬陷慧公主身份有假,也被革去官职,关入大牢。
然而下朝之后,小皇帝缠着皎皎,一脸后怕道:“幸好静远师太来得及时,要不然今日皇姐就真的危险了。”但随即他又想到,“可是静远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皎皎唇角微微含着笑意,为他倒了一盏茶,“静远师太不是说了吗,她发觉静尘不见了,便立即赶到长安。”
“可是,”小皇帝仍旧满面疑惑,抱怨道:“皇姐既然知道静远师太在,为何先前还面色惨白?让朕差点以为静尘所言都是事实。”
皎皎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随即道:“其实,静远师太会到长安,并非全然是她所说的那样。”
“什么?”小皇帝瞪大的双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是徐空月发现有人会在朝堂之上向我发难,遂派人前往承天庵,刚好于半路撞上静远师太,她才会来得这样及时。”其实并没有什么昨日静远师太向她所言,不过是她为了假造镇定自若的假象,而故意那样说的。
因为要假冒慧公主的身份,所以皎皎曾去过承天庵。不过当时时间紧迫,她并没有在承天庵待多久,很快便被宫中迎接慧公主的仪仗队接走了。
“那绿竹呢?”小皇帝继续追问着,“她为什么会突然翻供?”
与静尘想必,伺候慧公主多年的绿竹所言,其实最能揭穿皎皎的身份。这也是那些人不惜挟持了绿竹亲人的原因。
皎皎解下腰间悬挂着玉佩,握在掌心里,往小皇帝面前一伸。
小皇帝看着那块羊脂白玉雕就的凤佩,不由得问道:“什么意思?”
皎皎将玉佩收回,“我只是给绿竹看了看她孩子身上佩戴的长命锁。”
小儿身上的长命锁不大,被她握在掌心,又以衣袖遮挡,才没有被旁人发现。
小皇帝顿时兴奋起来,“所以绿竹之所以会翻供,是因为她的亲人被皇姐救出来了!”
皎皎的脸色却有几分黯然,绿竹的亲人的确是被营救出来了,但她拿着那长命锁给绿竹看,并非是完全告诉她,她的亲人都安全了。更是要告诉她,如今她亲人的性命,都握在她的掌心。
绿竹在慧公主身边伺候,自然不是笨人,她很快就想明白了,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骤然翻供,打得田旷与他背后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这话皎皎并不打算告知小皇帝。她希望小皇帝能做一个明君,懂得恩威并施可以,但不能用过于肮脏的手段。
她微微低敛着眉目,对仍兴奋着的小皇帝道:“她的亲人也是徐空月派人去营救的。”
她其实不知道徐空月究竟做了多少安排,才会让她在重重危机之下,转危为安。无论是连夜派人去接静远师太进宫,还是让人去搜寻绿竹的亲人,都不是一天的时间所能完成的。
然而他仍是做到了。
小皇帝眼底先是露出一丝崇拜之意,但随即又想到了先前皎皎所说,顿时又警惕起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帮着皇姐?”
第71章 陪我回一趟琼花院可好?……
小皇帝不懂, 但皎皎却并非不明白。徐空月之所以会这样做,无外乎是对她有愧。
倘若不是因为他,她现在还好好做着她的荣惠郡主, 有最疼爱她的父母,有着尊贵无比的身份,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拖着残破的身体, 躲在“慧公主”的身份之下,做着自己从来不会做的事。
他是心怀愧疚, 有心弥补, 但皎皎却无法、也不能领情。
她突然在小皇帝跟下。
小皇帝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扶她,“皇姐,你这是做什么?你……”
“陛下。”然而皎皎却将他的手拂开,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严肃。小皇帝也受到她的情绪感染,不自觉安静下来。
他不知道皇姐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是本能得觉得这很重要。
兴安见此情景, 立即让殿内伺候的所有人都下去,紧接着自己也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殿门。
皎皎仍然跪在地上, 她神情虽然严肃,但是腰背挺直, 从容不减, 雅致不变, 仿佛她不是跪在地上,跪在小皇帝面前,而是仍然坐在金殿中的珠帘之后, 接受群臣跪拜。
“田旷田大人在朝堂上所奏之事,并非完全诬陷,我的确不是慧公主。”
小皇帝被她所言惊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这……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皎皎的背挺得很直,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她微微抬起眼皮望着小皇帝,“我的母亲是南嘉长公主,父亲是定国公。我是先帝亲封的荣惠郡主。”
小皇帝惊得后退数步,勉强扶着椅子才站稳身子。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嘴长了又张,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皎皎望着他这幅受惊过度的样子,再次砸下一击重雷。“可我并非有意假冒慧公主,而是听从先帝的安排,辅佐陛下,稳固大庆江山。”
***
观味楼,皎皎坐于临窗的位置,垂眼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在市井之间游走,为了粗茶淡饭奔波,有人欢喜,亦有人悲伤。可不管生活有多苦,他们仍然像是开在田间泥地的花,悄无声息绽放着。
有人徐徐上楼,脚步声沉稳,不疾不徐,犹如分花拂柳,信步而来。
皎皎没有回头,街上的熙熙攘攘之声不绝于耳,她看得如痴如醉。脚步声在身侧停下,而后是凳子被拉开的声音。
皎皎终于回过头,便看见徐空月在她对面坐下。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长袍,袖口处以丝线绣着流云纹,腰间束着流云纹嵌白玉的腰扣,上系着羊脂白玉佩。一头乌发以玉冠束着,露出饱满的额头。
视线相对,皎皎率先别过脸去。徐空月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随即抬手,将她面前已经凉透的茶端走,“茶已经凉了,喝着伤身。”而后敛衽为她再倒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