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地在心底默诵道尊的名讳,仿佛有什么念头在他脑中通透明晰。
广成子来得不巧,几乎就在他之后,三位察觉天地异变的道尊便匆匆赶到。圣人一念千里,自然不如广成子这般费力,只不过,两位兄长在要不要把幼弟放出黑屋这个问题上,纠结了片刻,也延误了些许时间。
大底是幸运的,那声太息与凝滞,似乎是作为第一个踏足此间的人,所触发的特殊“福利”,自然而然,作为后来者的三位道尊便错失了一线线索。
在摸不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广成子也本能地保持了缄默,只低头向道尊行礼。
不同世界的隔阂,此刻清晰明了地横亘在双方之间。
一时寂然无声。
上清道尊静静凝视着少女,因近日禁闭生涯而烦躁的内心缓缓平静下来。红衣曳地,不染尘埃,愈发显得风姿清绝。他微微侧头,眉眼低垂,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整个人看上去显出几分孤寂,转瞬又莫名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越出尘,泠泠如美玉相合。
太清蹙着眉头,又在进行着注定没有结果的衍算。
玉清则上前一步,想要将人抱起。一旦下定决心,他从不在无关的事情上多犹豫半分。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先带回去再商讨。
道尊如万顷寒冰的眼眸里,有阴翳滋生。
更何况,此次异象范围,更甚广成子那次。
虽说尚不知这是由于涉事人修为道法,还是其他。但天数莫测动荡,到底令人警惕不安。
只是大底是天不愿遂其愿,恰于此时,女修微蹙眉眼,已是悠悠转醒。
少女面容稚嫩,不过韶华十六的模样,眼眸里却似盛下了星辰万千,璀璨如北天星斗。她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支撑起半个身子。月白色长袍随着她的举动,于雪地上蜿蜒。
“你们…是谁?”困惑的少女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语气间透着股迷惘。
玉清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显然还未完全清醒的少女,神态动作都难得透出单纯稚气的模样,让人生不起半分防备的心思。清绝的容颜不显魅色,眼眸清澈无垢。
少女似乎也并不在意有没有得到答案,更深的来自神魂内部的痛苦淹没了她,“我…又是谁?”
广成子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有不妙的感觉。
等等,这种穿越标配剧情怎么回事?!再一次地,他感受到了昔日被琼霄师妹的话本支配的恐怖。
明明是分外紧张严肃的场合,他的思维却不由自主地发散开来。
却见少女在一片空茫的思索中,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一旁的他,仿佛触动了哪个记忆点,她歪了歪头,眉眼纯澈,下意识唤道:“在宥?”
他也本能地应了一声,“嗯”。
玉虚宫中日月长,久到他几乎忘却了昔日的名姓。但他还是记得,容颜璨璨的少女抚着他的额头,半带撒娇半带无赖的对玉清道尊说,“哥哥,就叫他在宥吧,名曰在宥,道号广成子。”
他还记得一贯清冷凛然的师尊脸上的无奈。那时,上清道尊取名废的名号虽未到洪荒皆知的地步,但在三教内部却是久闻其名。但不知是看在这是自幼娇惯的妹妹的请求的份上,还是难得她超水平发挥起了个意蕴还算深厚的名字的缘由,道尊只是点了点头,干脆地道了声“善”。
于是一切就定了下来。
在宥是被上清道尊带回昆仑的,本意向其学剑,但终究无师徒之缘,转而又拜入玉清道尊门下。借了这半分因缘,便有了上清兴致勃勃的取名事件。
只是门下一贯以道号相称,喊得人便少了,渐渐地,就连上清本人,也忘了这个她一时兴起,为他取下的名字。
往事重忆,尚有余温。
如果三位道尊没有齐刷刷看向他,就更好了。
广成子,哦,现在应该称呼其为在宥,在宥很冷静,他不仅为接下来他终于不用考虑重名问题而高兴,他还准备作个大死。
深吸口气,白衣道人神色肃穆,试探性地朝着少女问道:“你…还记得玉宸这个名字吗?”
没有回应,少女眼里是清晰可见的茫然,犹豫片刻,她迟疑着开口:“这好像…是我的名字?”
凉了,又傻了一个。
鉴定无误的在宥面无表情,心里却有波涛汹涌。组织了一下语句,他摆出阐教日常忽悠不,万分诚恳真挚的表情,面向三位道尊。
上清似笑非笑,“师侄似有话想说?”
在宥神色不改,仍是一派坦然自若,“正是。”
他顿了一顿,便款款道来,“这位女修与吾为同世之人,乃吾师叔门下首徒,道号玉宸,时人尊称其为玉宸道君,修为道法冠绝三教。”
“亦为吾…师姐。”
在宥: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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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霄(截教门下):热爱话本、热爱写作的女孩子。
在宥的名字出自《庄子·在宥》。
摘自百度百科:《庄子·在宥》: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
郭象注:宥使自在则治,治之则乱也。成玄英疏:宥,宽也。在,自在也……《寓言》云,闻诸贤圣任物自在宽宥,即天下清谧。后因以在宥指任物自在,无为而化。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山,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
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庄子·在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