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
重新接触到流动的空气,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眼前一阵阵发黑,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狼狈至极。
心脏震动到要跳出胸腔。
好一会儿,他抹掉脸上湿漉漉的水迹和眼泪,眼眶通红,眼神冰冷。
“你干什么?”
他嗓子哑到几乎听不见声,少女过一会儿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看月亮。”她说。
哪有人在池底看月亮。
陈听晏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你不是躲在水里看月亮吗?”她竖起一根手指,指向游泳池顶板圆圆的照灯,弯着眼睛笑起来,“我见你一个人怪无聊的,就去陪你啦。”
周围的光线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开始褪色,变暗。少女的脸和声音模糊而遥远,一切在往后快速倒退。
世界如同翻了个面。
他又回到十二岁那年的别墅,在一声尖叫里惊醒,睡眼惺忪地推开卧室房门,走廊里佣人们惊慌无措。
他顺着人流走到画室前,看见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有人扑上来捂住他的眼睛。
他透过指缝,安静地盯着躺在画板前的女人。鲜血从她玉白的脖颈汩汩涌出,和满地颜料融成一副粘稠的画。
颜料桶里泡开的玫瑰热烈如火。
她连死都要追求艺术和美。
他挥开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转身想回房间,看见倒在车库里的女生。
头发凌乱,沾满灰尘,瞳仁睁得很圆,右手被铁棍贯穿,血流满地。
瞳膜上倒映着灰色的穹顶。
一声不响,了无生气。
……
强烈的失重感从浅眠中传来,陈听晏猛地睁开眼睛,大口无声喘息。
他完全记不起自己在哪儿,踉跄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在黑暗里摸索往前找到卫生间,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下颌紧咬,双手颤抖着打开水龙头。
扫描完毕,水流哗啦涌出。
男人用力地反复冲洗着手,自动调节好温度的水流从他指间和手背滑过,像血液浇下来,粘稠又恶心。
恶心。
太恶心了。
他抽回手,后退两步远远离开洗手台,茫然无措又慌乱地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找到挂架上摆放的水果刀。
划掉它。
把恶心的东西划掉就好了。
他咽咽喉咙,伸手去拿那把刀。
——“啪”。
明亮的光线从头顶倾洒而下,霸占掉他的视网膜。他不适地遮住眼。
“陈听晏?”
他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声音里带着惺忪睡意,软软的,干净的。
那人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语气不解:“你在卫生间里做什么?”
陈听晏慢慢放下手臂,漆黑的瞳仁茫然空洞,直勾勾地看向她。
苏从意见他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一遍:“你不睡觉也不开灯,在卫生间里做什么?”
那人直愣愣地站着,一言不发。
苏从意迟钝地察觉到他状态似乎不太对,瘸着脚靠近他:“你……”
不等她走到跟前,男人主动往前两步凑上来,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他力气很大。
苏从意被勒的后背淤青发疼,轻轻挣了一下,却换来更紧密的拥抱。
“……苏苏。”
他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声音又低又哑,喉结顶着脖颈上下滚动许久,终于还是低下头将脑袋埋进她颈窝,委屈地红了眼眶,“我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