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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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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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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川舟出现前, 他心里坚定认为, 无论何川舟对他说出多狠辣的话, 都不会是真心的。他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何川舟离开后, 他又在雨里等了半夜, 咀嚼品味着她的每一个字。想何川舟会不会见他可怜, 再下来见他, 对他表露出一丝不忍。

雨水一滴滴地沿着他的脸往下滑落,那种深切的悲凉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透彻地浸湿在雨水里。

他抬起头, 密密层层的林荫覆盖在他头顶,斜远处亮着几盏零星的灯火。

不久, 那些七零八落的灯光也在玻璃窗后一盏盏熄了下去。

花坛里肆意生长的草木在狂风的摧残下纠缠成古怪的黑影。

周拓行眨着发红的眼睛, 目之所及的世界逐渐变得迷离, 仿似有憧憧的虚影在晃动。在感觉自己将要晕厥过去前, 他站了起来,脚步趔趄地沿着他走过无数遍的路线摸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躺在冷硬的床板上直接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病得发不出声。是江照林第二天早晨过来找他,发现他烧得意识模糊,才着急忙慌地将他送到医院挂了两天吊瓶。

等病情稍微好转一点,周母就带着他去学校办转学手续。

那时候何川舟也重新回学校开始上课了。

去找班主任时,周拓行从教室后排的窗口瞥见了她的身影。何川舟却一点不在意他的出现。

他托同学过去转告何川舟一声,说自己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次来学校。

等他从教务室出来,绕回到教室搬书本,何川舟依旧面容沉静地坐在座位上,连姿势也没有变动,低着头认真翻阅手中的试卷。侧面被泄进来的天光一照,白得好似在发光。

周拓行当时心想,她或许真的不喜欢外来人的打扰。

走出学校大门时,那一刻忽如其来的痛觉,叫他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

这么多年来,周拓行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何川舟不是陪伴自己最长久的人,却能叫他记得最深?

在分局外的小面馆里,何川舟又一次认真叫他名字的时候,这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忽然就得解了。

——孤独比贫穷更令人痛苦。

离开a市,他就没有家了。

这些年里,他真的过得非常不好。

他抱着怀里的人,真切地想跟她讲述,自己作为局外人在b市的流浪生活。

他母亲总是在他面前数落父亲的粗俗,他父亲又在电话里同他指责母亲的势利。

他不是一个讨喜的人,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可能只说不超过十句话。

妹妹可以随意进他的房间,翻找他的东西。

继父会在饭桌上询问他身上的钱还够不够,不管他是什么回答,从皮夹里抽出现金,一张张点清楚,递到他手里。告诉他要省一点花。

一直到上了大学,他才有了远离的自由。很少再回去,也没有再拿继父的钱。

但他们偶尔还是会将他叫回家参加应酬,在宾客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关心跟大度。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会拍着他的肩,告诉他继父培养他不容易,让他好好照顾他妹妹。

每一次,他都想飞奔回a市。回到何川舟的家里,坐在窗边晒晒太阳,听何旭给他讲人情冷暖,过平淡如水的生活。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我回来看过你。”周拓行闭着眼睛,低声说,“很多次。”

第一次回来是在年关附近,何川舟拎着袋子独自去了趟超市,又独自回到家里。

周拓行在楼下远远看着,等人不再出来,拿着手机去他们常去的地方四处拍照。

拍在夜里出行的猫,以及深夜在街头游荡的人。看满街的霓虹,残缺的月色,回忆上次路过时的风景。

离开前,再去何旭坟前拜祭一下,以此来获得少量又宝贵的安定,最后坐着火车回他的b市。

这样的行程每年都会重复一次,以让他保持对a市这座城市的熟悉。而在一次次的重游里,何川舟基本都是一个人。

有时候在小餐馆里吃饭,有时候在公园里锻炼。周拓行想靠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她毕业后参加工作,就很难再找到她了。

周拓行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见我的。”

是不是还觉得他们很不幸。是不是真实地厌恶他的打扰。

何川舟越是对何旭的离世耿耿于怀,越是与生活争锋相对,周拓行就越无法坦然地安慰自己。

即便在他的人生里,遇到何川舟是他最幸运的事。

“你没有跟我说过对不起。”周拓行声音放得很轻,咬字却像是很用力,“也没有欢迎过我回来。”

“我真的……”沙哑下去的声音里显出一分破碎的脆弱来,“很难受。”

何川舟沉默良久,说不出太煽情的话。感觉周拓行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耳边,温度热得发烫,犹豫了会儿,偏了下头,抬手轻拍他的后背。

周拓行顿时抱得更紧了。身上那股淡淡的洗衣水的味道也浓烈起来,驱散了楼道里的湿臭味。

他说得隐晦、克制,不过何川舟能懂。

这个人性格内敛沉稳,思绪千回百转,可她总是意外地能读懂。

她也知道自己伤他的心,对他特别无情。所以她总觉得周拓行该走了。见他还回来,围在自己身边,恍惚觉得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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