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失落阴郁在白牛死后一刻不离,最后变成了无法报仇,无法离开这里的无力。
他开始找不到明日想做的事情,也开始找不到做事的干劲,满脑子都是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为此师兄师姐送来的饭菜一口没碰。
今日雨越下越大,不知何时从宁水走回来的业怀就躲在门后看着他。
业怀背着手,拎着宁水刚出生的狻猊,在洞口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宿枝的背影。
狻猊是薄辉在时,薄辉扔到宁水压邪气的。
那时蛇女他们刚死没有多久,他懒得动,也没管过薄辉来宁水做什么,从来也没有去看过薄辉送来的狻猊长什么样。只是听说男人多数都喜欢宝剑异兽这些威风霸气的存在,又想起宿枝骑着马时的英姿,便拎起变小的狻猊,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宿枝这里。
在这之前,他没与人吵过架,过往与他吵架的人都被他杀了。他也没有与人道歉过,记忆里最多的就是别人对他道歉。
因此他对这些事不是很熟悉,只在拎起狻猊之后,望着那在宁水活得十分不错,小肚子圆滚滚就像是一只小肥狗一样的狻猊,先是轻咳了一声,然后装作高傲的模样,以不以为意的一面,对着前方的石壁练习着。
“给你。”
“捡来的小狗。”
“收下就别生气了。”
“啧。”
这么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又转过身子,对着另一面的墙壁说:“喂,给你,我不要的小狗,少说废话直接收下……”
……这么说也不对。
他心烦意乱地将狻猊塞在了怀里,抱着狻猊蹲在山洞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宿枝。
等了许久不见宿枝出来,就说:“我没想到他们会死。我就犹豫了一下。”
宿枝一早就知道他来了,但宿枝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直到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宿枝才淡漠地问:“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心里、在那时、就没有起过别的念想吗?”
宿枝太敏锐了。
敏锐的业怀都要弄不清他到底傻不傻了。
因为宿枝的质问,业怀抱着狻猊的手忽然僵住了。
他想起了他看到奎被人拖走那时他心里闪过的念头,想起了自己想要逆着薄辉的话去害宿枝的心思,一时说不出辩解的话。
“说来奇怪,我知晓你为何生气,可老实说,我有些不能理解。”业怀将狻猊放在一侧,靠坐在山洞门口,找不出辩解的话就不去找辩解的话,只问宿枝,“你因我没有立刻出手,让奎和白牛死了而气恼,觉得我若是真的看重你,不会在能打赢客休的时候冷眼旁观,可生如何,死又如何,万物皆有生有死,皆有定数。不管长还是短,人都会死的。你我也会。”
提到这件事业怀多少有些惆怅,却还是很迷茫。
他道:“我母佘欢,我父珠藤,都死了,可我还活着,也得活着,为何你与我不一样?”
“因为我有七情,你没有。”山洞里的人对他说,“奎会在你被抓走的时候急匆匆的去救你,白牛会在远山冷时给你做衣服,都是因为他们有心,有情,才会把你放在眼里,才会遇到事时想着你,正如我一般。而你没有,所以你不懂我们的喜怒哀乐,不懂什么是伤心,不懂什么是失望,不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让把心放在你的身上的我看起来尤为可笑。”
宿枝的那句放在心上让业怀身子一震,错愕地看向山洞入口。
可这时山洞里的人却说:“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副什么都不懂,没心没肺的冷情模样。”
他冷漠地拒绝着业怀即将踏进山洞的步子,说:“你别围着我转了,你若真的在意我,你就不会想看我为他们的死而难过,你就会像我顾虑你的心思一样,如我待你那般待我。可你没有。”
“你如此表现,不过是把我当作了一个陌路人。而你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能对路人要求过多。所以你走吧,别再来见我了,我也不想见到你了。”他说着此后不见,声音里有孤寂沧桑,唯独没有茫然。
他一直都是一个清醒的人。
在知道业怀没有情根的那刻,他便不会再奢求业怀有任何与情有关的回应。
所以他说:“你不用再来找我,也不用在我身上试探什么,我没有闲心做你无趣时的摆件。而我以后是生是死,是悲是喜,都与你无关,你也记着这点,继续淡漠悲喜的活着好了。”
而他始终记着那句与我有什么关系,并在这里还给了业怀。
“毕竟,这些事与你没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刺耳起来。
业怀被他数落了几次,再也受不得了,听他说完这段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说来也巧,业怀回到宁水的那日宁水也下了雨,他淋着雨回来,身上带着很重的寒气。
因为被宿枝说得头脑发昏,就连狻猊也忘了带回来。而他注意到了,却不想去拿回来。
远山在这一刻变成了他的禁区,让他提都不想提。而他出生到现在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若说一点都不介意是假的。
可若说恨,又没有那个意思,甚至都没想着去杀了宿枝出气。
好奇怪。
业怀拿出怀里奎给他买的糖,像是想要宣泄心里奇怪的感情一样,高抬着手臂,有意把糖盒扔到地上。可在手举起来的那一刻,他又盯着盒子上的花纹,动作僵硬地放了下来。
他的手里还捏着奎给他买的糖,也在之后问了自己好几遍后悔吗?
有关这个答案的声音并没出现在脑海里,只是那几块沾了土的糖,被他小心翼翼地装在了晶石做的盒子里。
其实他一直都不在意这些外物,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捧着一盒破糖坐在殿里,更没想到他会捡起来宿枝摔碎的酒杯,小心地带了回来,并带着不能说清的心思,把酒杯变成了完整的样子。
而这次与宿枝吵架后,他像是与宿枝置气一样,把这两样东西都藏起来了。只是盯着收着这些东西的位置,他又坐不住,很快又把这两样东西取出来放在怀里。
他抱着这两样东西站在宫殿门前,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忽然不懂这里为何会这么安静。
宁水不像远山,没有守在木屋外叽叽咋咋的奎,没有经常在夜里睁开眼睛看着他的宿枝。
而他早已住惯了的宫殿在此刻看起来竟然格外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