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它的心跳声,还是能够想到它担惊受怕时的样子,瞎子笑了。
随后,瞎子问老鼠:“眼看就差一步就能修出人形,身上缠着白雾,想来平日里走的是善修路子,怎么临门一脚却踩错了地方?”
他这么一说,老鼠就懂了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为没瞒得住这人。而且这人和刚才要打死他的人都一样,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而它糊涂,只想填补内心的愧疚,却忘了这人一直在赶路。
没它之前,这人也活得好好的……
这么一想,越发羞耻,它恨不得掉头就跑,跑前又觉得这样不好,只能耐着性子老实回答:“家里兄弟要死了,我不想它死,如果它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了。”
而在乱世之中,有很多人都活不了。
瞎子没有多问,只说:“你偷了我几日粮,但又帮我平了几日路,我们两清,这粮就不算你偷得,算是我给的。”
之后,他又拿了一块干粮塞进了老鼠手里,对它说:“走吧。”
老鼠心中感动,叼着干粮,三步一回头,慢慢地消失在了林间小路上。
带着粮食,老鼠跑回到老鼠洞,可回去的时候,族弟已经死了。
它惆怅若失地围着老鼠洞转了几圈,静静地躺在一旁一动不动,如此沮丧了几天,它看向扔在对面的干粮,想了想,又回到了瞎子身边。
它与瞎子说:“偷就是偷,不能算是你给的。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可从今天起,我会送你,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还了你的送粮之恩。”
瞎子没有拒绝它。
一人一鼠开始往东走。
路上,老鼠问瞎子:“你要去哪里?”
瞎子说:“宁水。”
“做什么?”
“救命。”
“救命?”
老鼠不解,“你要救谁的命?”
瞎子说:“很多人。只要我把车拉到宁水,很多人都能活下去……至少能活到来年。”
老鼠还是不懂,它说:“你说了至少?这就是说你也不清楚他们能活到什么时候,而我姨奶奶说了,当今妖魔横行,天道异常,这个世道太乱了,哪里的人都没有救的。如今也就是能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想太多。”
瞎子闻言笑了,“来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没准就好起来了。”
其实他说的这些老鼠不是很懂,老鼠只想着,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就行了。
不过宁水这个地名很耳熟,老鼠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宁水是哪里。数日后,在雨日惊雷落下之时,紧闭着眼睛睡得很香的它突然想起宁水是什么地方。
在想起宁水是何处之后,老鼠的脑海里多出一双宛如橙黄灯笼的圆眼睛。
那双眼睛看上去威严得极有压迫感。竖瞳冰冷,像在凝视着老鼠这渺小的一生。
之后,姨奶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水的那位太厉害了。”
“等日后修成了龙身,怕是难寻敌手,谁也动不得他了。”
这句话一出,把它吓得够呛,它连忙坐了起来,连滚再爬地跑到了瞎子身边。
“瞎子瞎子!”它推了推实在走不动路在休息的瞎子,圆圆小小的身体在此刻拔高不少,一张鼠脸上写满了不安,小小的爪子使劲地拍了瞎子几次,没能叫起瞎子不说,还被翻身的瞎子压在身下,差点一命呜呼。
不知道瞎子是不是故意的。
它呼哧呼哧地吐着气,努力地往外爬去,在瞎子的后腰上挣扎半天,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头。
爬到这里,它也懒得再动,只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敢睡!我这才想起来,宁水不是七河水君的领地吗?生灵谁敢靠近宁水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你没记错,就是去宁水。”
片刻后,瞎子的声音传来,声音里并无畏惧的情绪 。
可恼人的是,瞎子并没有移开自己沉重的身躯。
老鼠惊得一晚上没睡着,在天亮的时候无比憔悴道:“你疯了,邺蛟不出来降灾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去宁水求救?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瞎子没说太多。
老鼠胆战心惊地转来转去。
“完了完了,听说水君脾气不好,总是生气,还不喜欢有人随意进出宁水,若是我们两个贸然前往,肯定是连进肚子的机会都没有!没准要被喂给那些小鱼小虾,一会儿啄一口,就像是被水泡了的馍馍,可没眼看了!”
它碎碎念许久,说起来没完。
瞎子倒不害怕,他淡然道:“不会的。”
老鼠不信他,“你少骗人!”
瞎子没办法,只能告诉它:“你若是怕,就留在这里,不用跟着我了。”
老鼠听他这么说,恼羞成怒地吼着:“以你为我还会跟你走?!做梦去吧!你就要失去我了!”
说罢,它气冲冲地走进了雨里,第二天一边低着头哭,一边用两只小爪子挡着两只眼睛,小小的身子缩成一个圆球,随着马车颠簸的次数,不时往前往后滚去。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