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路的途中,他略过道路两旁的景象,并不知这些路边的街景有什么过深的意义,更没有自己也在景色里的认同感。
可在这一刻,在他看到林老爷的这一刻,莫名的愤怒和伤感冲毁了他的理智,让他红了眼睛。
好奇怪。
明明他才是欠了债的人,明明他手上绑着三道需要还给对方的债,为何他这个欠债的会在债主面前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委屈。
而他不知他在委屈什么,最后捂着绞痛的胸口,在澶容和傅燕沉惊慌失措地表现中倒了下去。
若清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场景很模糊,天是一种昏黄的旧色,初看时有股古雅沉静的韵味,再看时又觉得这是英雄迟暮的沧桑萧条。
酷似秋季独有的衰败色彩盖住梦境,瞧着有些萧瑟可怜。
若清这时就站在一棵柳树下,里面穿着一身白衣,外面穿了一件暗红色的鹤氅,望着眼前飘来飘去的柳枝,想了想,与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十一是皇室中人,贤身贵体,吃得惯这些东西?”
他说着,拿起一把酸豆子,在手中颠了颠,随后往前一扔,把豆子扔进了前面的湖里,然后说:“这点量也就是喂鱼的。”
梦里的他潇洒从容,伸出的手腕不似现在这般瘦弱,瞧着身子骨并不差。
而后,梦里的他对着面前的柳枝与小河想了半天,冷漠地对着身后的人说:“十一多虑了,邺蛟大小算是个水君,不会出尔反尔,只要能带回金,谁都不会死,你也不用哭丧着脸。”
话音刚落,这一幕被风吹散,画面一转,一条黑布绑在了棱角分明的脸上。在光线转暗的地方,有人对着另一个跪在地上的人说:“记着,不管路上发生什么,眼上的布都不能摘下来,装在车上的金子不是常物,一眼都看不得……你若看了,就是我瞎了眼,错信你了。”
“我不会的。”
眼睛上蒙着黑布的人说:“我就是死,都不会摘下眼睛上的布,不会贪马车上的金……”
若清听到这里,心如同被人打了一拳。剧烈的痛楚在这一刻涌了上来,他满脸是汗,一口气憋着上不来下不去,最后怒瞪着双目,直接憋醒了。
醒来后,他猛地坐起,大脑嗡嗡响个不停,不看周围人担心害怕的神情,将身子压在澶容扶着自己的手臂上,像是毫无理智的疯子,指着那人群中的林老爷,喊了一句:“你!”
游廊里阴风再起,他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只想喊出一句——
“若不是你!”
若清捂着胸,声音发颤,一副恨极累极的模样,“若不是你!我的金……”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他先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直直地向后倒去。
澶容一把抱住了他,避开了傅燕沉伸过来的手。
与此同时,听到那句“金”,林老爷身子一震,不知想到了什么,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瞳孔收缩,身子一歪,竟也跟着倒了下去。
若清和林老爷一前一后的昏了过去。
这一下林家便乱成了一锅粥。
而傅燕沉在这时不看若清,不看林老爷,他只看着林老爷家的墙壁,隐隐能从上面看到鳞片的纹路……
不知为什么,傅燕沉忽然有些伤心。
鸡飞蛋打的一日结束。
若清病了,他脸色惨白、眼下发青、嘴唇干裂、躺在床上的样子好似即将凋零的花。
林老爷倒下没多久就瘫了。
澶容去看过,发现他的魂魄散了,只有身体还活着。
若是以简单易懂的说法来总结,就是林老爷受惊过度,魂被惊没了,只留下了一个空壳子在林府。
而缺了魂的人无法开口,也没有神海可查,澶容无法进入林老爷脑中查看他的记忆,找出与若清有关的事情,只能靠自己去猜。
澶容也想不明白,若清欠的债是前生的,按照人死后百年托生转世的说法,这看上去不过六七十岁的林老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若清的债主。
林老爷是个凡人,活不到一百多岁等若清来找他。而若清对他的态度也不像是欠债的人对债主,反而像是债主对欠债的人。
想不通这点,澶容十分在意若清口中的金。
为何一句还金能把林老太爷吓成这样?又是什么过往让若清即便没了前世的记忆,也会如此上心。
亦或者应该问,之前那一幕到底是若清情绪激动,还是若清手上的业障在激动?
不能排除业障与林老爷有关,若清只是受到了债主情绪影响的可能性。
毕竟欠债的人与要债的人双方有很深的关联。若是若清来到与债主有关的地方,是有被债主影响,替债主喊冤的心情。
由此推断,林老爷是债主的可能性不大。
可要说林老爷与债主有关,这也不对。
毕竟林老爷的年纪放在这里,他和若清前世的债怎么对也对不上。
怪了。
不多时,傅燕沉说:“城西我们之前走了无数次,为何前几日红线不动,现在却动了?”他坐在若清床边,一会儿去探探若清的呼吸,一会儿皱着眉思考这件事情。
不怪傅燕沉怀疑,事情确实古怪。
在今日之前,他们找了无数次,就是没有发现红线指向的地方,如今一入这林家,这红线和若清都有了反应。这种情况初看像是因这些人躲在家中,这才没有发现。其实懂得术法的人都知道,只要有红线引路,红线是不会被门院高墙拦住。
若说是门前的铜镜挡住了红线,倒是还有一些可能。
为此,澶容思考了许久,对着傅燕沉说:“你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