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原因,盖因自家顶头上司的眼底一片青黑,板着脸也遮不住眼中的疲惫。
“赐座。”
景德帝没有多说什么废话,沉声道:“河南水患严重,朕已决心赈灾,户部也应当拿出个章程来,渠相公跟朕推荐了你,让你全权负责,爱卿可能担得起这份重任?”
渠恺会推荐自己?
沈伯文下意识地便觉得不对。
但此时并不是详细斟酌的时候,既然景德帝已经把自己叫了过来,还问了这番话,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臣领命。”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但在场众人包括景德帝,都听得出来这三个字后面的重量。
“好。”景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他人听罢,神色不一,谢首辅老神在在,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褚阁老面露欣慰,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太子则是缓缓呼出一口气,神情放松下来。
至于渠恺,耷拉着眼皮,嘴角却一瞬即逝地勾了勾,不知在想什么。
景德帝说完这声好,又将视线转向太子,眼神柔和下来,接下来的语气便相较于先前温和了许多,也耐心了许多:“这次由你负责带着人去赈灾,事要好好做,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莫要染了病。”
“父皇放心,儿臣省的,您也千万要保重身子。”
太子说到这儿,显然也是惦记着老父亲的身体,面上不由得带了些关切。
听他们父子二人这番话,沈伯文这才知道,原来这次带着人亲去赈灾的人,竟是太子。
不过他也并不觉得惊奇。
百姓们受灾不是好事,但赈灾却是好事,太子定然能借这件事收获民心,将仁善的名声传得更远,不过换个角度想,正因为他是太子,因而这次赈灾之事,落实下去的效果应当比以往更好。
但……这件事中也并不是没有隐患。
燕王一直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已经明显到朝堂众人都知道的程度,太子此番离京,当真会一路安稳吗?
沈伯文与太子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但却也不坏,起码在他看来,太子的确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储君,比燕王这种只会在背后做小动作的强多了。
沈伯文敛目沉思。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摆在自己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统筹户部,为太子提供好赈济的粮食,做好自己该做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往对面的渠恺面上瞥了一眼。
忽然举荐自己全权负责这件事,定然有其他的原因,自家老师评价过渠恺此人,再联系到自己与他先前的纠葛,沈伯文信不过他。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沈伯文淡淡地收回视线。
不怕他不出手,但若是出了,就直接斩断便是。
……
回到户部,许是其他人已经收到了消息,待他的态度也比以往更殷勤了几分。
沈伯文却是与平时无异议,只让人把一个姓彭的郎中叫了过来。
对上他的视线,只道:“带本官去太和粮仓看看。”
大周在京都储存官粮的那几个大粮仓的位置,都集中在京郊,这些粮仓,可以称得上是国之命脉了,不管是调拨军粮,亦或是遇到灾祸时往外调粮赈灾,平抑粮价,基本上全靠这几个粮仓。
沈伯文这段时间在户部不是白待的,对照账册,对粮仓中的大致数量心中有数,但人人都知道,账册是账册,实际是实际,陛下所需的户部章程,自然不是嘴上动动,手中随便写一写就行的。
因而他才需要去粮仓中看看。
谢阁老原先当了十数年的户部尚书,在这边人脉根基都远非渠恺所比,在沈伯文过来之前,他便将自己信得过的几个下属介绍给沈伯文认识,彭郎中就是其中之一。
但在出了阎师爷那件事后,沈伯文便学会凡事都留个心眼,即便是尊敬的长辈介绍过来的人,也不会在一开始就交付信任,此番前往京郊粮仓带上彭郎中,既是用他,也是观察他。
彭郎中倒是对他要去粮仓的事毫无异议,对他的评价反倒还高了几分。
闻言便拱手应下:“属下这就带大人过去。”
……
京郊的粮仓有好几处,不仅仅只有太和粮仓一个,但每一处都面积极大,沈伯文时间有限,今日只能先看过太和粮仓。
粮仓的管库司官赵进见他们过来,虽不认得沈伯文的脸,却认识他身上绯红官袍,以及代表朝廷正三品官员的孔雀补子,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这是咱们侍郎大人——沈大人。”
彭郎中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句,他跟沈伯文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看得出来这位并不在乎排场。
果不其然,沈伯文并没有因为他介绍得简略就不高兴,将赵进还没说出口的话挡了回去,直截了当地道:“开仓门吧。”
赵进嘴角抽了抽,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从自个儿腰间把钥匙拿出来,打开上面挂着的大锁。
厚实的粮仓门被打开,里面摞成小山似的粮食袋子落入众人眼中。
彭郎中偏过头,想观察一番自己这位新上官的神色,却见沈伯文面不改色,半点儿没有被眼前景象惊到的意思,步履平稳地踏入门内,手中还拿着从户部带过来的账册。
“这太和仓里,总共有多少石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