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侄说的这话,老夫怎么听不懂呢?”
孔建安端起下人刚送上来的凉茶,掩饰似的饮了一口, 甜滋滋的凉茶入喉,抚平了他被这燥热的天气弄得有些烦躁的心情。
自己放下茶盏,还要对沈伯文也招呼一声:“师侄莫要客气, 多喝凉茶,对身体有好处。”
这后半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沈伯文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道:“不知师叔对兴化府的银矿怎么看?”
“清溪银矿?”
孔建安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就心道, 这玩意儿自己还能怎么看?
自己刚上任的时候,老黄就跟他说过,清溪银矿的产量逐年减少,怕是过不了几年,就没什么产出了。
然而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孔建安又不会认矿, 也不能发现新矿, 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难不成……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沈伯文。
难不成自己这个温文尔雅一表人才的便宜师侄, 想借此搞点儿银子花?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他顿时摇了摇头,脸颊两侧的肉也跟着颤了颤, 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 他对韩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韩辑教学生的水平也有点儿信心,他教出来的人,应该不是这种人。
想了半晌都想不明白,这便宜师侄也不给点儿提示,干脆不想了,他敲了敲桌面,语气中带了点儿不高兴,“银矿上的事,一向是黄同知管着的,老夫不甚清楚,师侄若是有什么话就直说,莫要绕弯子了。”
沈伯文闻言便知对方的情绪不太好了。
不过他自己也不是相当谜语人,但还是出于再试探一下孔建安的需求而已。
方才问完那句话之后,他观察了半晌,才又一次确认,这位应当是真的不知道。
眼看着孔建安面上的神色越来越不耐,沈伯文才若有所思地开了口:“敢问师叔,兴化府若是还有其他的银矿,却没有上报给朝廷……”
“什么?其他的银矿?”
他话音刚落,孔建安就立马又问了一遍,虽然他面上还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起来,若不是多年为官的经验还在,怕是早就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眼中的惊讶却是怎么掩饰不住的。
开什么玩笑!
兴化府若是真有已经开采了,却没有上报给朝廷的银矿,那自己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沈伯文下意识地,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想确认他此时的惊讶是不是真的。
然后收回视线,得出结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真的。
他故意停了半晌,见孔建安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才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据下官所知,仙庸山内,就有起码两处私人所开采的银矿,大人竟不知吗?”
……
等到沈伯文踏出孔府的大门,身后来送他的孔府下人还恭恭敬敬地弯着腰,道了声:“沈大人慢走。”
沈伯文“嗯”了一声,往台阶下走去。
不远处,唐阔正牵着他们来时骑的两匹马过来,沈伯文抬起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阴云密布的,空气中也略显黏腻,仿佛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想到方才与孔知府的谈话,他倒也没想到谈到这么晚,不过好在,在自己拿出景德帝交给自己的密旨之后,孔知府立马就跪了,后面的沟通,自然更加顺畅。
他收回视线时,唐阔已经牵着马过来了,主动提醒道:“老爷,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等会儿雨落下来,淋了雨就不好了。”
沈伯文点头应了,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主仆二人朝着通判府的方向而去。
而孔府之中,沈伯文走了许久之后,外头忽然雷声阵阵,暴雨哗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打在院内的青石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孔建安呆坐在原先的椅子中,后背上已然被冷汗湿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外头传来赵勤的求见声,才将他方才丢了的一魂一魄给唤了回来。
“进来吧。”
他有气无力地道。
赵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照例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大人。”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孔建安呼出一口长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招呼他坐下,开口道:“默存啊,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大人请说。”
赵勤小心翼翼的道。
他方才一进门,就发现自家大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方才那句话,居然连本官这个自称都忘了,可不像平时的样子啊,也不知道方才沈大人来说了什么?
他还在这边想着,孔建安却已经把方才的事儿都说了一遍了。
越说他就越愤慨,方才面对沈伯文的无力通通化作对黄同知与秦千户的怒火。
孔建安气得将手边的茶盏一把挥了下去,“哗啦”一声,顿时摔了个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