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坐,先陪朕下一局。”景德帝没有坐在御案之后,正坐在棋盘旁边。
沈伯文闻言应声:“微臣遵旨。”
自从景德帝上一回发现沈伯文下棋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之后,便对揪着他下棋这件事儿非常感兴趣,时不时地叫过来跟自己下两局。
事实上,他已经尽力了,但还是输多赢少。
已经不止一次碰上景德帝身边那位刘大监微妙的,不忍直视的眼神了。
果不其然,这一把又输了。
景德帝放下棋子,笑了起来,虚点了点他,这才道:“你看这也是个心有成算的,怎么这般棋艺不精。”
这个动作对于景德帝来说,称得上是有几分亲近的,刘用随侍在他身后,看在眼中,又将这位沈编修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往上提了提。
过完赢棋的瘾,景德帝才说起正事来。
“将你外放到兴化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话音刚落,就不自觉的咳了两声。
刘用赶忙将温茶端了过来,景德帝摆了摆手,表示并不想喝,让他先放过去,视线还放在沈伯文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沈伯文略思索了片刻,才认认真真地开了口:“回陛下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在翰林院中是为陛下,为大周修书,而外放至兴化府,亦是为百姓,为陛下做事,都是同等的重要。”
“没有什么不满?”
景德帝眯了眯眼睛,手指敲打着棋盘。
这句话不算温和,但沈伯文却并不慌张,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即道:“微臣不敢,亦并未不满。”
看着他这不卑不亢的样子,景德帝在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行了,起来吧。”
到底还是欣赏他的。
“我大周的通判,都有什么职责?”
沈伯文依言起身,随即便迎来了这个问题,他不用多加思索,便语气平稳地道:“辅佐知州或知府大人处理政务,分掌兵民、粮运、水利、屯田、牧马、江海防务等事务,同时对州府长官还有监察之责。”[2]
“说的不错。”
景德帝听罢,缓缓点了点头,喉咙有些痒,想要咳嗽的欲|望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自己所看好的臣子,沉声道:“兴化府最出名的是什么,你可知?”
沈伯文听罢,当即便想到了一大堆,兴华龙眼、米粉、粿耍?
不过用脚想都知道景德帝问的肯定不是这些吃食,于是沈伯文略微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据微臣所知,应当是银矿?”
“不错。”
景德帝颔了颔首。
沈伯文心思急转,陛下不会毫无原因地提起兴化府的银矿,既然如此,他合理推测。
难不成,是银矿出了问题?
第八十三章
从南苑出来, 沈伯文面色虽然未变,心中却沉甸甸的。
回到家中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好了, 一家人坐在一块儿用完饭,任由唐阔与唐晴将碗筷收走。
老爷子默不作声地坐在上首,手中拿着烟杆敲了敲, 但是却没有点起来,沈老太太也一脸的不乐意, 只不过在霁哥儿往她身边走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个小脸。
沈伯文身侧坐着珏哥儿,周如玉带着阿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屋内的氛围有点沉闷。
“老大啊。”
沉默了好久之后,沈老爷子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沈伯文闻声抬头,应了一声:“爹,您说。”
“你马上就要外放,我跟你娘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就不跟着你去了。”
沈伯文“嗯”了一声, 心中叹了口气, 亦道:“应当的, 去福建的路途遥远,坐船加马车赶路怕是要三个多月, 儿子也不愿您二老如此劳累。”
“要这么长时间啊?”沈老太太闻言就皱了眉,紧了紧自己怀里的霁哥儿,“我小孙子还这么小, 路上那么辛苦, 万一累病了怎么办?”
反正她是怎么都不愿意让孙子孙女跟着过去的, 听说那边气候也不好, 虫子也多,又湿又热,别说跟他们广陵府老家比了,京都都比不了,要不是大儿子说了好几遍,是皇帝对他的看重,好歹又是从正七品升到了正六品,她都要觉得这是被贬了呢……
他年纪见长,去外头受点儿苦,瘦点儿磨炼都行,可自己的孙子孙女们跟过去受苦算怎么回事儿啊?
老爷子一看自家老妻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心中也有同样的忧虑,虽然霁哥儿现在看着还算健壮结实,但养孩子可是件费心的事儿,能不能站得住还不一定……
自己与老妻先前也不是没有别的孩子,可还是夭折了两个之后,才得了个站得住的老大。
于是不等长子回话,他就说起另一件事儿来:“霁哥儿的事儿等会儿再说,珏哥儿的事怎么办?”
沈伯文闻言,侧过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长子,见他抿了抿唇,对自己点了点头,便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
这件事,他在旨意下来的当天,已经跟珏哥儿商量过了。
毕竟他现在日渐长大,不能再将他当做小孩子一般看待,事关他日后生活在哪里,学业如何继续,都要征求他自己的意见。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最合适的,但他还是有些心疼珏哥儿的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