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御驾亲临太和殿。
丹陛之上,太子太师兼华盖殿大学士, 内阁首辅窦知文身着御赐麒麟服,淡淡地扫了眼底下的三百多名贡士, 将他们的举止尽收眼底,收回视线,面容肃穆, 开始宣读敕书。
敕书内容,大致多为鼓励之语。
宣读完毕,殿门两侧立着的左右御史开始点名,众贡士依次进场。
沈伯文从数位阁臣面前经过的时候,心中其实颇为紧张,眼前这几个人, 可以说是大周的文官核心了, 每个人都在官场浸淫数年, 纵然大多两鬓斑白,长髯垂胸, 却仍是气度非凡,将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听到沈伯文的名字时,正站在首辅大人右侧的褚云祁看过去, 不由得在心中点了点头。
步履平稳从容, 面上虽有些紧张但并不明显, 不愧是老夫看好的人。
殿中,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无波。
贡士们进了殿,皆行三拜五叩之礼,随后便被诸位执事官们领到早先安排好的位置上。
待到人都到齐之后,巳时正,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答卷纸,殿试正式开始。
沈伯文因是这次会试的第四名,被安排的位置也十分靠前,只是虽离皇帝近,但高度差在那儿放着,他也自然不会仰着头去瞧,因而不必直见天颜,倒是将内心的紧张削减了几分。
待到殿试的策论题目发到手中之后,更是将心思都放在了题目上,全神贯注之下,紧张情绪不知不觉间便不见了。
题目的大意是问:治国□□宜“文治”还是“武定”,亦或者二者兼而用之?你们要是有什么好的意见,都可以提出来,若是不错的,朕会采纳。
沈伯文在殿试之前,便从自家老师和大师兄处了解到,所谓殿试的策问,一般都是围绕着从古至今的治国理论,结合自己的观点,还应该联系当今朝政,写一篇一千多字的议论文。
虽然明面上说的是可以指责朝廷的不足之处,但除非是狂生,一般的考生都不会这么干。
要真有愣头青,胆子大到到指责朝政,或者想凭借着谏言博出位,虽然殿试并没有黜落,但恐怕这份考卷都到不了皇帝跟前,在读卷官那儿就被归到三甲中去了。
沈伯文自然不是狂生,也不是愣头青,他敛眸思索了半晌,才提笔蘸墨,在纸上慎重地落下第一行字:
“臣对:臣闻王者不吝改过,故盛世有直言极谏之科……”
不管怎么样,上来先说皇帝陛下的好话是没有错的。
然后又是正常的歌功颂德,随即便提起笔,顿了顿。
其实这道题,并没有什么陷阱,考生中规中矩地答,一般来说都不会出错,只是想要出彩,也并不容易。
好在沈伯文有一个好老师和一个在朝为官的大师兄,这几日为他与邵哲讲了不少朝中之事。
从此次的题目中,明眼看着是问文治武功哪个更好,但实则其中却暗含着皇帝对于国家政事的考量。
相较于他,那些自小就生在官宦之家的考生,比如谢之缙,韩嘉和等,皆神色从容,落笔成文时行云流水,更显得心应手。
沈伯文思来想去,在最近听闻的消息当中,能与之关联的,怕是只有大周西北边的大戎屡犯边界,近年来尤为猖狂的事了。
又在心中斟词酌句了片刻,才再次落笔。
这次落笔之后,便再无磕绊,顺顺利利地写了下去。
几位阁老们也在注视着前排的数位考生,首辅窦知文的视线在扫过沈伯文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移开了,重点关注的还是谢之缙,随后便微微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而谢阁老却没有看向自己的幼子,他腰背挺直,将考生们的表现一个个收入眼中,便在沈伯文身上停了下来,暗自打量了一番,但神情淡然,看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褚云祁倒是对他的表现暗自点头,欣赏有加。
性子沉稳,不急不躁,正该如此。
沈伯文并不知道殿中还有人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许是进入状态了,那种熟悉的下笔如有神的感觉又来了。
待到重新誊抄了一遍之后,他抬起头,却发现天色虽然还未暗,但殿中考生的数量却已然少了一部分。
谢之缙的位置上已经无人,想必是提前交卷了。
收回视线,沈伯文又将自己整篇策论通读了一遍,检查没有问题过后,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场。
……
与邵师兄约好了一道回去,沈伯文走到承天门外的金水桥等他,此时心中十分坦然。
科举的最后一场也考完了,殿试不会黜落的情况发生,到了如今,也算是能为自己与原主的科举之路,画上一个句号了,至于结果,便只能等了。
没让他等多久,邵哲便也过来了,二人刚打了个照面,都看出对方身上的放松之意,不由得笑了。
只是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结伴出了宫门,才说起话来。
不约而同的都没有问对方关于殿试答得如何的话题。
看对方的神色,应当答得都还算满意,既是如此,就不必再问了,反正也考完了。
“殿试结束三日之后,才是传胪大典,不知师弟这几日有什么安排?”
邵哲神色轻松地问道。
沈伯文想了想,倒是还真有件一直想做的,只是不方便跟自家师兄说,便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暂且还没想好,到时候再看罢。”
邵哲闻言,点了点头,便道:“也可。”
刚说完没多久,二人便瞧见了来接他们的马车,车辕上坐着的不是清风又是哪个?
见他们出来,还朝他们挥了挥手。
二人坐上马车,回了三元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