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三一把掀开薄被,刚下床,眩晕阵阵袭来,他什么也顾不上,找不到鞋,就赤脚往外冲,刚打开门,便瞧见小和尚明澈正蹲在墙根熬药。
明澈听见动静,扭头瞧见吴十三立在门口,惊呼了声“吴师叔”,忙丢开手里的蒲扇,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喜笑颜开道:“你足足睡了十个时辰,可算醒啦!”
吴十三一把抓住明澈的胳膊,焦急地问:“她呢?”
“谁呀?”明澈是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地恍然,手指向小门那边,笑道:“你说袁夫人哪,她晌午下山办事去了。”
吴十三慌乱不已,闷头朝外奔去,谁知这时,就瞧见袁玉珠和两个小和尚从小门那边进来了,她手里提着个大食盒,依旧穿着昨儿那身厚裙衫,眉眼间略带些疲色,但整体上还是精神奕奕的,后面跟着的两个和尚各提了一大篮子菜蔬,三个人有说有笑的。
“嗳?”玉珠见吴十三站在门口,疾步走到他跟前,都有点结巴了,“你、你醒了啊。”
她按捺住心情的激动,关切地问男人现在感觉如何?还头不头晕?伤口疼不疼?
转而,玉珠拎了拎手里的食盒,笑道:“猜我给你弄了什么吃的?”
吴十三忽然就生气了:“你干嘛一声不吭就下山?万一再出个什么意外,你叫我,叫我怎么办啊!”
玉珠见男人面含愠色,且衣衫不整,又赤着脚板,顿时明白过来,估计这傻子醒来后找不到她,急得上火焦躁。
玉珠心里暖暖的,掩唇笑道:“哪有那么多意外,我下山时找了两位会武艺的师父,别担心。”
吴十三皱眉:“小和尚只懂点花拳绣腿,护不了你。”
“好啦好啦,你可真啰嗦。”
玉珠一个眼神飞过去,就打断了男人的“埋怨”,她笑着蹲身致谢,嘱咐两位小师父将菜蔬搬到小厨房就好,旁的不用管了。
这般调度好,玉珠拎着食盒走到前头。
吴十三低着头,乖巧地跟在后头。
进厢房后,玉珠先去洗手,随后将炕桌搬到床上,她察觉到身后的吴十三一步步走近,顿时紧张了起来。
“对不住,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
吴十三可怜巴巴地道歉,看见玉珠从食盒里往出端饭食,眼前一亮,五脏庙顿时开始造反,如闷雷般轰鸣起来,兴奋地问这是特给我做的么?谁知,刚准备跃床上时,女人忽然开口。
“洗手擦脚去,仔细把被褥踩脏了。”
“哎?”吴十三屁股刚沾到床边,立马弹了起来,他瞅了眼自己的赤脚,不好意思笑笑,从箱笼里翻了双新鞋,默不作声地打了水,洁牙、洗脸、擦脚……这期间,他望着女人窈窕玲珑的背影,分明有一肚子的话说,可偏又不晓得怎么开口,于是问:“师父呢?怎么老半天没瞧见他。”
玉珠往桌上布筷子,温声道:“你昏睡的这段时间,我同师父仔细说了遍最近发生的事,师父晌午下山去城里了,一则去探探魏王的病,二来当中间人说和调解,他原本是世家名门出身的公子,年轻时还做过太后和当今陛下的近身侍卫,又当过禁军教头,总之挺有面子的。”
“好。”
吴十三点点头,没再发问。
他整了整头发和衣衫,大步走过去,盘腿坐到床上,扫了眼,炕桌上摆着喷香可口的饭菜,有荤有素,撒了油炸花生碎的麻酱凉面、瘦肉粥、爆炒猪肝,一小盅人参炖鸡汤,还有一小碟子辣萝卜。
“这都是你做的吧?”吴十三咽了口唾沫,柔声问。
“嗯。”玉珠点了点头,笑道:“主持说你饿昏头了,又失了血,寺里的清粥小菜太素,我昨晚上就找人去城里买了些食材,又不好在这儿的厨房摆弄荤腥,于是下山,去周围的农人家里做。”
“玉珠,你对我真好。”
吴十三眼睛发酸,端起麻酱凉面就准备咥。
“等等。”
玉珠将男人手里的面夺走,把瘦肉粥推过去,“先喝粥打打底。”
“好嘞。”
吴十三遵从“命令”,他一开始还矜持着,想在她跟前保持点翩翩风度,小口吃,后面实在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好粥热汤下肚,整个人顿时暖了起来,浑身又有了劲儿,见玉珠这会子端坐在炕桌另一侧,笑着问:“你不吃些?”
“晌午吃过了,不饿,你吃吧。”
“好。”
吴十三应了声。
怎么回事,他这种厚脸皮,为何会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其实尴尬的不止是吴十三,玉珠也是。
原本她以为,经历过昨日那遭,和吴十三牵过手、抱过、背过、哭过、笑过……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讲清楚了,甚至,她昨晚给他擦洗换药的时候,不该看的看了,不该碰的也不经意碰了,按说关系应该比“好朋友”更进一步了。
可怎地,现在这么令人窘迫。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他埋头扒饭,小心地控制着咀嚼的声响。
她低头搓着衣角,脸红耳热,屏住呼吸。
“你……”
“你……”
忽然,两个人同时开口,在四目交接的瞬间,又各自避开。
吴十三干咳了两声,“你先说。”
“没什么。”玉珠用余光看他,“我就是问你,吃饱了没?你准备说什么来着?”
吴十三将口中的饭咽下去,忙道:“我正好想同你说,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