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早都将阿平吓着了,男人咽了口唾沫,“她胆子应该没那么大吧。”
陈砚松冷笑:“她若是胆小,就得不到如今的荣耀权势了。”
“那、那……”阿平忙问:“那咱们怎么办?要赶去王府告密么?迟了就怕王爷遭难。”
“不急,总得给她一点下毒的时间。”陈砚松一扭头,见阿平脸色蜡黄,拍拍阿平的胳膊,笑骂:“瞧你吓得那怂样,莫慌,原先太医院院判杜朝义被皇帝贬斥回洛阳,这老东西医术毒术天下无双,能从阎王手里抢回人,明儿一早咱们亲去杜家请老爷子,杜老而今郁郁不得志,巴不得去给王爷瞧病呢,经老爷子这么一搭脉,就知道戚银环到底有没有耍鬼把戏,若是我猜错了,她没下毒,那咱们请杜老就是给王爷表孝心,若是我猜对了,那咱就能借王爷的手除掉她,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听到这儿,阿平敬仰地望着陈砚松,忽又坏笑了声,问:“爷,您不是和戚小姐关系挺亲密的嘛,怎么又……”
“谁让她欺负玉珠来着!”
陈砚松啐了口。
忽然,男人危险地眯住双眼,盯着漆黑的远方,喃喃道:“她知道我太多秘密,得尽早除掉,而且我做的那些事,总得有个人替我背黑锅啊。”
第67章
戚银环骑着一匹矫健的枣红色骏马, 奔驰在雨后的洛阳长街,她不晓得鞭笞过多少个妄图拦路的臭丘八, 也不知冲撞了几个在路当中玩闹的小孩儿, 此时的她心里只有四个字,流年不利。
自打她去岁广慈寺见到袁玉珠开始,诸事不顺。
十三的魂儿被勾走了, 王爷不再宠幸重用她,前不久王爷还将兄长的差遣给撸掉了,甚至连陈砚松那种小人今儿都敢跟她呲毛。
她戚银环一生骄傲, 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原罪就是袁玉珠。
晦气的贱人。
此时戚银环恰巧策马奔到洛阳西门, 守城小将看见她出示的王府令牌后, 立马开门放行,在那瞬间, 戚银环忽然迟疑了,脑中冒出个大胆而又痛快的想法, 她兴奋得浑身血液沸腾, 双手勒住缰绳调转马头,一夹马肚子, 朝城里奔去。
丑牌时分,夜色凄浓,打更的更夫今晚喝得有些多, 浑身尽是酒味,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梆子,忽然从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巷子闪过抹影子,似是个“女人”, 长了张惨白的脸, 一双怨毒眼, 更夫还当见鬼了,哇地叫了声,吓得屁滚尿流。
戚银环扭头剜了眼街尽头的更夫,从怀里掏出黑布,蒙在脸上,她轻车熟路地摸去王爷外宅,避开了所有暗桩和侍卫,如同一条灵巧的蛇,穿梭在游廊树丛中,暗中蹲守观察了会儿后,趁着守卫换防的空儿,飞身跃上正屋房顶,轻手轻脚地匍匐爬到寝室那块。
她咬紧牙关,掀开一块瓦,屏住呼吸往下看。
屋里的狼藉早都被清理干净,原本吊在半空的周朝青铜灯已被拆除,此时魏王合衣躺在摇椅上,脸色不太好,额头绑了几圈纱布,隐隐有血渗出来,下颌有道小指长的划痕,蛮深的。
侍奉在侧的崔锁儿端起矮几上的玉碗,用勺子轻轻搅动黑糊糊的汤汁,满眼尽是担忧,劝道:“主子,再喝点药吧,大夫说您头受到了重创,所以才会感到恶心。”
魏王虚弱地推开药碗,啐了口:“袁玉珠这臭脾气真他妈辣,居然敢伤孤王。”
“那还不是您纵的,旁人哪敢。”崔锁儿笑道:“老奴将她送回陈府的时,故意说了几句重话,她吓得瑟瑟发抖样儿,想必是怕连累到族人,要不待会儿老奴再去趟陈府,把夫人接回来?”
魏王微微摇头:“不用,就得熬一熬她那拧巴性子。”他摸了下颌的伤,顿时疼得嘶嘶抽冷气,摆摆手:“她女儿的下落在孤王手里,她迟早会自动上门来认错。嗨,说来也好笑,孤这把年纪了,居然也学那些小年轻似的吃起干醋来。”
崔锁儿竖起大拇指,奉承笑道:“王爷龙精虎猛,正当壮年呢。”转而,崔锁儿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说起来,您派骏弥他们埋伏在益阳县活捉吴十三,可万一吴十三凶性大发,杀了骏弥该如何是好?那小子是王妃娘娘的远房表外甥,和咱们王府还算沾点亲带点故,老奴就怕出了意外,娘娘那边会不痛快。”
魏王手扶着头,躺到躺椅上,打了个哈切:“上回骏弥输给吴十三,心里很不服气,这次跪求孤王再给他个一雪前耻的机会,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行了,孤王这晕劲儿又上来了,得歇一程,你退下罢。”
崔锁儿闻言,替魏王盖好薄被,点上能凝神静气的香、灭了几盏蜡烛后,轻手轻脚地退下。
此时,躲在房顶的戚银环将魏王主仆的对话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里越发不痛快,怨不得王爷提拔骏弥做副阁主,原来是王妃的亲戚!如今骏弥那小子成天盯她的错处,明目张胆地替换掉她一手提拔的老人儿,大有要架空她的趋势,好么,原来竟是走后门的杂种!
一想起自己将来很可能被排挤出无忧阁,甚至有狡兔死走狗烹的可能,戚银环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解下脚腕上的银铃,捏碎一颗,里头顿时飞出只泛着微弱蓝光的小飞虫。
戚银环轻轻摇晃银铃,口里不知默念些什么,只见那怪异的小虫飞进屋里,一开始到处乱窜,后面径直扑向魏王,正巧停落在男人下颌伤口处,也是奇了,那虫子一见血,顿时像冰一般融了,淡蓝的汁液从伤口中渗进去,消失不见。
魏王似乎察觉到有些疼,顿时手捂住下颌起身,他用掌根揉了下伤处,并未在意,伸手去勾矮几上的茶壶,哪知就在此时,魏王忽然眉头深锁,哇地吐了口血,直接从摇椅上翻滚下去,彻底晕死过去。
外头伺候的人听见动静,忙推门而入,见魏王晕在地上,皆急得大喊:
“王爷又晕倒了,快请大夫!”
屋顶趴着的戚银环将这一切所有看在眼里,唇角咧出个狞笑。
方才她给魏王下了蛊,名唤“炽妖”,原是二师兄生平最得意的作品,这种蛊会融进伤口里,用人的血来成长,约莫五天左右成虫,食人精血脑髓,高烧数日之后暴毙,症状就和中风差不多,再高明的仵作都不会查出缘故。
戚银环这会儿兴奋得心砰砰直跳,简直要从嗓子眼里逃出来。
她不喜欢被人利用,更不喜欢被人欺辱!
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戚银环手背触了下发烫的脸颊,莞尔浅笑,师哥,你等我哦,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烈日高悬,碧空一丝云都没有。
十里不同天,洛阳近日阴雨缠绵,益阳县地界儿暑热难当,河堤边的垂柳太渴了,弯下腰,长长的枝条蘸进水里,似要汲取一点甘霖。
从远处疾驰过来匹高头大马,马蹄溅起一片扬尘。
吴十三已经连续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他这会儿脸上蒙着黑纱,仍穿着那身旧的短打,背上背个灰布包袱,正是玉珠给他做的那身衣裳,他怕赶路弄脏弄破了,舍不得穿。
哪怕颠簸了这许久,他依旧精神奕奕,甚至有些兴奋。
若是这回能从方六那边带回孩子的消息,想必玉珠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准还会抱住他亲好几口。
想到此,吴十三激动地一扬马鞭,高喝了声“驾!”
正在此时,黄马两条前蹄高高抬起,猝不及防地将吴十三抖落下去,得亏吴十三武艺卓绝,翻了个跟头平稳落地,并未受伤。
他大步走向黄马,那黄马忽然“呼啦”声翻到在地,嘴里吐着白沫,马背上的干粮和水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