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三暗骂,他也是男人,还不晓得那老色鬼打什么鬼主意?
吴十三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自顾自地埋头扒饭,冷笑了声:“那他还当着你的面宽衣解带了,试问哪个正经男人会这么做。”
玉珠低下头,“王爷这次春猎,衣裳上沾了血,他见我害怕,就脱下让下人去洗洗。”
吴十三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火气,心里酸酸的,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夫人如此为他开脱说话,别不是这头同陈二爷和离了,眼看着王爷权势滔天,便有了旁的想法吧。”
“你别乱说!”
玉珠直接打断男人的话,她再也绷不住了,在眼眶里憋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淡淡地说了句:“先生用饭吧,妾身不太舒服,想回房休息一会儿。”
说罢这话,玉珠捂着口夺路而逃,她冲回屋子里,将门反锁上,身上的所有力气在瞬间全都没了,整个人瘫坐在墙角里,双臂紧紧抱住腿,头埋进裙子里,一开始啜泣,后面哭出了声。
为什么没找到?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她,到底要她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找回孩子,命么?
这边,吴十三放下碗筷,紧跟着跑了出去。
吃了闭门羹后,吴十三端铮铮地站在上房门口,盯着漆黑的木门,心里仿佛有只醋罐子打翻了,酸水将他整个人淹没,男人阴沉着脸,老半天没言语,最后低声埋怨了句:“我为了夫人,冒着被杀死的风险,重伤了那些王府走狗,臊了魏王的面子,可没想到夫人你居然还为那个老色鬼说话,仿佛……你还挺愿意被轻薄非礼,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甩我脸子,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这种没身份地位的人啊。”
这时,院角劈柴的福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到吴十三跟前,摇头嗔道:“你看你,还是那么不会说话,我家姑娘若是个贪慕虚荣权贵的人,早在当年就选择嫁给刺史家的公子了,何必跟陈砚松区区一商户呢。”
福伯老泪纵横,哀叹了口气:“她这些日子强颜欢笑地强撑着,就等着先生给她找回孩子,哎,没想到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吴十三一个健步冲上台阶,身子几乎贴在了门上,他听见玉珠在门后痛哭,手抬起想要敲敲门,可又不敢,最后,他慢慢地蹲下身,手覆上门,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嘴贱,刚才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误会了你,你不要伤心,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孩子还活着,对不对?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一文钱都不要。”
袁玉珠泣不成声:“先生劳累了,快去休息吧。”
“玉珠,别哭了。”
吴十三轻唤了声。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堂堂正正地叫出她的名字。
“玉珠,我想你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等着。”
说罢这话,吴十三站起,拧身便走。
他要想办法逗她高兴,陪她一起走过这段不堪的日子,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两日后
天阴沉沉的,窗户纸上透着灰暗。
袁玉珠已经在床上躺了足足两日,她没胃口,吃了就吐,昨儿又添了发热的症候,勉强喝了点药,身子又虚又乏。
颓丧了两日,她慢慢也想通了,如吴十三说的,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大概母女能连心,她能感觉到女儿活着。
没关系,等正式签文书和离后,她恢复了自由,就可以五湖四海地去找,一定可以找到,如今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玉珠强撑着病体起来,挑了件颜色鲜亮的银红色夹袄穿上,略梳洗了番,开门走出屋子。
天正在下牛毛细雨,已经把干涸的地略微打湿,雨丝落在人脸上,又凉又软。
玉珠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了口初春的微凉气。
这时,她听见观外有阵叽叽喳喳的吵嚷声,好奇之下,她提起裙子走下台阶,行到观门口,抬眼望去,外头好生热闹。
吴十三正和福伯吵呢。
两日未见,吴十三看着精神奕奕,穿着合身的浅蓝长袍,靴子和下摆粘了好些泥土,春雨仿佛也格外眷顾他,将他的眉眼洗润,肌肤细腻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偏这块玉又经能工巧匠雕琢过,五官精致,棱角分明,最后再画龙点睛,眸子里透着股野性,与禁欲的道观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空地上躺着棵大桃树,枝条上已经长出了花苞,看着似乎是被人连根挖出来的。
吴十三手里拿着把铁锹,正在卖力地挖坑,璃心和良玉两个丫头笑吟吟地帮他运土。
而福伯呢?苦着脸,又是跺脚,又是叹息,手连连戳向吴十三:“我说你怎么能这么蛮干呢,居然偷到广慈寺去了。””
璃心吐了下舌头:“爹爹你好啰嗦,不就是一棵树嘛。”
福伯扬起手假装要打,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气道:“哪里仅是树,这棵桃树是惠清大师出家那年栽的,比你们几个小崽子的年纪都大呢,哎呦,你怎么敢给人家连根拔起呢,赶紧还回去!”
吴十三撇撇嘴:“我那和尚爹都没说什么,伯伯你念什么经。”
说话间,吴十三忽然察觉到观里有人看他,他猛一回头,发现玉珠正倚着门,她气色比头两日好多了,淡施粉黛,发髻上只戴了枝白玉簪,美的就像从画里走出似的。
吴十三忙扔下铁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玉珠面前,他见自己双手全是土,不好意思地背过去,仰头,对台阶上的她笑道:“你起来了呀,外头冷,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玉珠轻笑道:“不能总闷在屋子里,想起来透口气。”
忽然,她注意到吴十三脖子里戴着根红绳,上头串着只岫玉的珠子,她笑了笑,没点破,踮起脚尖望向地上的桃树,问:“真是从广慈寺弄来的?”
“我给我爹禅房塞了个条子,说要借他桃树一用,他没阻止,我就当他同意啦。”
吴十三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脸,不当心,泥土蹭到了下颌,他耸耸肩,环视了圈周围:“这儿光秃秃的,也忒难看了,你最近又不开心,我想着三四月正好是桃花开的时节,整个洛阳就广慈寺的桃花最好,我心里对你不起,好生愧疚,只能想个法子赎罪。”
玉珠莞尔:“先生有心了。”
蓦地,女人面上浮起抹哀伤,苦笑道;“当年大林寺桃花盛开,我和那个人遇到了,哪知都是错,我以前很喜欢桃花,现在,我不喜欢了。”
吴十三心咚咚直跳,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踏在石台阶上:“人有错,可是花没有错,夫人你要往前看,重新为自己再绽放一树桃花,嗯,我是胡人,说话直接你别介意,我就是觉得,漂亮的人也应该活的漂亮。”
他的目光太热烈直白,玉珠忙低下头避开。
良久,玉珠望着他,温柔笑道:“好,听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