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那摇晃愈发剧烈,直至变成席卷整个空间的天摇地动。苍穹崩塌,山海沸腾,道道地缝狰狞张开,那缝中的阴影像是通向九幽。
作为中心的山海图生出异变,外部空间自然也无可幸免。
这一刻,整个大殿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实打实的地面间如同流沙下陷。宫殿内,金柱玉台樯倾楫摧,绣闼雕甍灰飞烟灭,这集结一个王朝之力的陵墓世界,在几息间腐化成沙!
如魏泽所感,如祖龙所说,只是瞬息的功夫,这辉煌的王朝世界便滑入了不可逆转的灭亡。
因为刚才他的出手,这一整个地下陵墓空间,这一个大秦举国留下的福地世界,碎裂了。
空间之上,魏泽注视着这番天塌地陷的景象,瞳仁微震。
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当初金婴阻止他出手的原因。
并非因为他力量不足以平息外界事态,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那权柄太过于蛮横,不出则以,出则必然翻天覆地。
果真是至高无上的力量。在他的力量面前,这空间就如玻璃瓶般脆弱,稍稍一碰,便是一触即溃。
这片空间是那个修仙王朝最后的遗产,现在被他意外击碎,那也就是说...
“你毁灭了大秦的传承。”
魏泽回身,正对上那双颤栗的龙眼。
祂被始皇强制绑于此地镇守,无法自行离开。福地一毁,祂自然也要跟着陪葬。
从刚才的对话当中,祂已经发觉自身无法理解魏泽的所做所想,也搞不懂他为何前一刻刚刚表达了对大秦的赞叹、表示要将其留下,后一刻却又毫不犹豫地将其摧毁。压制之下祂也无法向魏泽发问,只能接受这般变化。
哪怕方才受生死威胁,这龙神都尚能维持表面的平静,然而现在,祂终于流露出了真正的情绪。
与其说那是一种恐惧,不如说是悲哀。
尽管是被迫,祂也是在这古陵当中栖居了千年之久,与这最后一颗“华夏”的种子为伴。哪怕这只是死亡的虚影,也能一窥当年大秦的壮丽。
然而现在,那个王朝就要彻底死了。留守这世间的最后惊鸿,就在眼前覆灭了——而这仅仅是个意外。
那个王朝囚禁了祂两千年,这时终于消亡,祂自然是扬眉吐气,出了一口淤积两千年的恶气。但同时,祂也会作为守墓人、成为大秦最后的陪葬品。
弹指一挥间,王朝成沙;天地之大,唯消亡是不可逆转之途。但泱泱大秦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这样,任谁都会不由得叹惋。
不过也好,祂在两千年前就早已经死了,作为行尸走肉苟活至今,如此一来倒也算解脱。
祖龙心中长叹一声,就欲闭目迎死。但在他合眼之前,祂看到面前的魏泽再度朝他抬起手来,沉声开口。
“我解放你。”
话音出口的一刻,湛然白光自他身上奔涌,将天地淹没在光流之中。
......
棋盘上。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盘上被一群兵卒围绕在中的黑将,众兵围营,营盘中的将左右不得空,可谓闷杀之局。
他注视了许久这盘死局,接着,嘴角一勾。
“呵呵...好!”
死局临前,男人居然笑了起来,浑厚而张狂。
“敢叫兵卒成车马,当今华夏,竟还有如此后辈...好胆气!”
他朝天大笑几声,又转眼盯视着面前的解天扬。尽管棋盘上被解天扬压制,但他却像是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少年,神色玩味。
“破出成规,逆天而行,今日居然还有如此狂妄之人。”男人笑着道,“但这棋局总还是要走的。你打破规则赢下这一局,以后这法则又何以为继?有一人打破这规矩、棋局已溃,那今后之人,又该如何下得?”
解天扬微微一怔,不过马上便接着道:“破了一个规矩,那便制定一个新规矩不就是了。”
“是吗?”男人点点头,“那么,现今你真有能力来定这新规么?”
解天扬一句话噎住,看向男人的眼神透出了些异常:“你什么意思?”
“莫要口出狂言。你并非规则,你只是这盘上的将帅。”男人看着他,“这次又是谁,推动着你走出这一步的?”
一句话压灭了盘间所有的动静,解天扬定定地看着棋盘对面的对手——在这个败将脸上,他看不到不甘或是耻辱,反而更多的是...解脱。
他几次张口,都是欲言又止,没等组织好语言,却见男人忽然抬头,低声喃喃。
“看来,时候到了。”
话音落下的一刻,他的身上忽然生出道道的裂痕,像是久经侵蚀的石像终于崩塌。
也正是这时候,解天扬才完全明白这棋盘真正的含义——棋盘两侧是为将帅。在被拉入这棋局的时候,他们便与盘上将帅同命。棋子破,棋手亦破。
那缝隙无声却迅速地延展,他果真如同一尊千年的石像慢慢开裂破碎,转眼间那张脸五官破裂,那嘴角却依旧带着笑容。
“终于输了。”
像是消散了什么执念一般,男人垂目喃喃道:“大秦之军,终于输了啊。”
解天扬被这话说得怔在当场。他押上命终于下赢了这个神神鬼鬼的对手,却只换来这么一句话?
但此时他无法发出质疑声。因为此时那张脸上的神色那么疲惫,仿佛已经奋战千年未曾休憩,而现在终于得以离开战场。
“老将为大秦征战一生,逐鹿中原、争夺灵脉,但回首望去,留下的不过是一片亡骸。大秦所求为天下,但这生灵涂炭的天下,又何以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