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念安应了一声，目光下移，一眼便看到了解天扬右腿处空落落的裤管。但除此以外，此时他手边还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钢铁相接的假肢，完全由锻造的灵锭所铸，上面刻有密密麻麻的灵纹，用于与外界的灵气完成循环。
而在其表面，近千片细小的灵片合成紧密的器衣镶嵌其上，将那铁制造物贴成肢体的形状，与他完好的那条腿形状一致。
这是一条完全由灵材所铸成的义肢。就在今天，它完成了。
“这是...他自己炼制的器物？”
作为百里瑜之妻，花念安自然也一眼看出了这铁肢的品质。眼见解天扬点头，她也不由得露出了些惊异的神色。
义肢与心念相连，炼制的难度比寻常灵器只高不低。但是这个未到筑基的学生，竟然真凭自己完成了这件造物？
“这是魏泽阁下嘱托的事情，我给予了他一些必要的指点。但炼制的过程，的确是由他自己完成。”
百里瑜微笑着解答她：“当初是他自己来求得我的机缘，现今便是回馈之时。如你所见，这位学子的的确确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只是如今尚需沉淀...首先，他需要靠自己站起来。”
他朝花念安说完，又转头向那边的解天扬道：“今日的重铸，我与夫人会共同为你护法。重铸过程当中，保持五感全开，令灵器与你的感官共鸣，方可化其为己身。”
百里瑜平声说着。在他说话的时候，花念安捻出一颗丹药在手，掌中灵火闪过，那丹药化作清香烟雾飘散于空中，吸入鼻中像是嚼到了薄荷，让人头脑一阵清明。
“这重铸是有什么危险么？”解天扬看了看一边准备着的花念安，出声问道。
这重接义肢早就提上了日程，他对此并没有多少恐惧。但既然丹神都被专门叫了过来给他护法，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重铸不可能那么简单。
“以铁为身，即使重铸失败，也不过是毁去器物，但是...”
百里瑜说到这顿了一下，旁边的花念安顺势接上了他的话。
“但是，与寻常凡品器物不同，灵器不仅连接肉身、更连接精神。要使灵材与感官共鸣、与经脉相连化作一体，如此才能如肉体一般传递灵力。”花念安道，“而要与感官共鸣，首先要涉及的便是...痛觉。”
片刻的寂静，解天扬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应声道：“好，我明白了。”
百里瑜与花念安对视一眼，静静一点头，而后一挥手，将一把锋锐的匕首丢到他面前。
“那么，现在开始重铸，由你自己来进行。”百里瑜道，“第一步，先要剔血露骨。”
解天扬一手捡起了那柄匕首，而后慢慢卷起自己的右腿裤管：那条腿膝盖以下全部消失了，大腿也只留下一半，断口位置已经被肉结覆盖。
他缓缓举起手里的匕首，对准断肢处的肉结，暗地咬紧牙，而后，猛地刺下。
唰！
长好的血肉被他一刀切了下来，内里露出生生的白骨，断口鲜血喷溅，猩红色在地上迅速蔓延开。
沾血的匕首掉落在地，解天扬倒抽一口气，旁边花念安迅速给他点穴止血，百里瑜则将那根炼制出的铁腿放在他腿根之前，与那断口处的骨头相接。
“接下来，保证神识运转，将灵力引至腿部，我会替你引流灵器内的灵力，令其与你的经脉相连——记住，无论如何，不能中途撤力，否则共鸣必然失败。”
解天扬应声，忍痛呼吸吐纳着，按百里瑜所说运气，将灵力牵引至那断裂的腿部。
由于灵力的压迫，刚刚止住血的腿根又开始汩汩流血，染红了面前的铁锭。
而也就是在这时，百里瑜一指点中他肩侧，施以定身法让他定在那里，继而一手按上面前的灵器下肢，灵力灌入——
像是瞬间万针穿心，比方才切肢更猛烈十倍的剧痛自腿部直入脑中，饶是解天扬也不由得当即痛喊出声，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
肉身重连的痛感，与将血肉生生剥离并无二样，而他现在就在感受这种痛苦。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百里瑜要在他身上施定身术了。在这种疼痛下，根本就控制不住地想挣扎想脱离，但现在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硬抗。
“维持灵力运转！保持五感全开！”百里瑜喝道，“否则，你休想再站起来！”
手指深深抠入地面，解天扬拼命咬牙，把喊叫声咽在喉咙里，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发狠地运转灵力，配合着百里瑜的灌注。
五感全开下，痛楚只会更加明显，好几次他几乎就要晕过去，但旁边花念安的焚香硬生生地让他保持清醒。
他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感觉自己又躺在那条马路上，沉重的车轮正从他身上碾过去...一遍一遍地碾着、碾着，直至骨血被碾成肉泥。
还不如死了算了。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无法动弹的身体也恢复了自由，他一下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模糊的意识间，耳边只剩下了百里夫妇的对话。
“...不可思议，一个未到筑基的修士，居然真能撑住...”
“...与修为无关，他本就是能做到这些的人。”
解天扬费力地呼吸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黑幕才渐渐淡去。他费力撑手爬起身，而后，他看到了。
——他原本空落落的右腿处，此时已经连上了一条灵光环绕的、钢铁般的肢体。
在花念安的灵力作用下，原本鲜血淋漓的断面已经迅速愈合，而此时这铁肢便贴合那断处连着。
它包围着新生的嫩肉而立，心念一动，这铁肢便随心意弯曲起来。他尝试着吐纳，将意识向下盘处，灵力流入那铁肢、与灌入体内经脉并无二样。
这便是灵器与凡品的区别。之前他只能以灵力包裹义肢借以保护其不受创，但现在这条铁肢本身就能承载灵力。对于修仙者来说，这才是真正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尽管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此时解天扬只觉得心脏一阵狂跳。自从入学之后，他大概还从未如此激动过。
他一手撑着，迫不及待地就想站起来，却被一边花念安按住了。
“先不要急。”旁边的花念安说着，将一颗丹药递到他手里，“你现在身体脱力，先服下固气丹调息，再尝试运作灵器。”
解天扬按她所说的做了。但没等药力完全吸收，他便已经急不可待地收力回丹田，扶着墙撑起身，而后，在那条铁肢的支撑下，他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