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萧廷深其实清楚顾忱的来意。
他领着顾忱进了屋,在桌前坐下。桌上四菜一汤,十分简便,萧廷深清楚地看见顾忱脸上显出一丝惊讶,大概没料到他这个皇帝吃得这么简单。
萧廷深觉得他这个表情可爱得紧,不由多看了两眼,顺便在心底叹息一声——顾忱可能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其实没有人一起用膳,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是很难吃得下东西的。
准确来说是没有顾忱陪着。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通通都变成了另一句话:“上次和你一起用膳,还是你去燕北之前。”
顾忱很明显地怔了怔,眼神落在萧廷深脸上。他静静看了萧廷深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臣……臣有一事,想请陛下允准。”
果然如此……萧廷深叹了口气:“是想去鄂南吗?”
顾忱:“……”
他的眼神又一次透露出了他的惊讶,并且还带着点吓到的感觉——他筷子上的虾仁都掉在了酒杯里,他却浑然不觉。
面对顾忱,萧廷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更何况是这种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惊吓。他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儿对方的表情,最后说道:“朕已经知道魏德全私下叫你去做的事……”
他有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顾忱脸上表情的变化,最后才总结性地说了一句:“……朕已经罚过他了。”
顾忱:“……”
“不过朕这里确实走不开。”萧廷深笑了笑,掩下眼底一抹苦笑,“……你想去鄂南,朕准了。”
顾忱这次的惊讶和意外简直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间盈满了狐疑。萧廷深情不自禁地用目光描摹他的脸庞,仔细看了他很久,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在了心里。
……毕竟这次一别,就不知道日后是否还能相见了。
顾忱久不在内朝,又格外低调,和各个官员少有走动,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萧廷深自己如今已经到了怎样一个危局——他隐忍多年,早就有除掉王氏一族的想法,但无奈对方树大根深,他才不得不蛰伏。
可是,从和亲一事开始,到这一次顾忱去查娴妃之事,一切都已经惊动了王氏一族和它最大的掌权者太后。萧廷深如果再按兵不动,那么下一个步顾恒后尘的,就即将是顾忱。
谁也不能动顾忱。
萧廷深明白,自己的底线就在顾忱身上。顾忱如今已被王氏盯上,不管萧廷深是否已经准备好,他都必须要动手收网了。
这张网织得还不够大,还不够密,萧廷深自己都并无十足的把握,很有可能会被王氏反咬一口。但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他也要确保顾忱的平安。哪怕自己在这场风波中殒命,他也一定要让顾忱活下去。
所以把他送走,送得远远的,远离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萧廷深心中这样想,但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唇角微勾:“朕准是准了,但你必须得答应朕两个条件。”
顾忱迟疑了一下:“……陛下请说。”
“第一,朕许给你内廷卫的牌子。”萧廷深从袖中摸出一块铜牌,丢在桌上,“最多每隔十天,要发密信给朕。”
内廷卫虽说名为“内廷”,但实际上更像是直属皇帝的一个遍布全国的情报机构。他们传信都有特殊的加密手段,一般只有传递重大军事情报时才会使用。
顾忱:“……陛下希望我禀明进度吗?”
“写什么都行。”萧廷深挥挥手,落在顾忱眼里简直就是一副昏君做派,他甚至还笑了笑,“朕只是想确保你安全。”
顾忱:“……”
“第二,江崇必须跟着你。”
顾忱:“我……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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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
臣已抵达鄂南八日有余,前几日追寻线索,却发现小禄子所提供的桐城住处已经化为一片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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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顾忱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他和江崇抵达鄂南桐城已经快十天了,然而搜寻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他已经去小禄子说的地方查看过,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焦土,大概五六年前这里就发生了一场大火,将房屋付之一炬。
线索断了。
顾忱犹豫了片刻,将这张信纸团成一团丢在一旁,又重新展开了另一张信纸。娴妃是萧廷深的母妃,更何况,萧廷深始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母妃的死,他或许应该换一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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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
臣抵达桐城八日有余,终于获得了些许进展。但阻碍尚多,臣暂时无法有进一步的行动,恳请陛下宽限臣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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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忱停下了笔——他确实也并非毫无进展。和江崇找到现在,他们打听到鄂南守将王永恪在郊外有一处宅子,貌似是养了个外室。但二人去查看时,却发现那里戒备森严,兵甲重重,根本就不像是养外室,倒像是守宝藏。
随后,他们得知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王永恪高升,从车骑大将军擢升为兵部尚书兼任龙骧卫统领,马上就要留京任职。
顾忱很难说自己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心情是有多么复杂,萧廷深信誓旦旦“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声音还在耳边,没想到交代来交代去,就交代出个王永恪升官……更可悲的是他自己,他依旧觉得找到娴妃以后,萧廷深就会还他公道。
想到这儿,顾忱手一抖,信纸上留下了一串墨滴。他心烦意乱地把信纸再次团成一团,拉过一张新的信纸重写,写到“宽限数日”的时候,他忍不住加上了一句:臣听闻王将军右迁,心中忐忑,不知陛下是何意。当日……
然而随后信纸就又被团成一团,顾忱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只写了请求宽限数日,没有再写其它的。随后他把信纸卷起走出门,在门外看见了江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