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妍听见翻纸的声音这才回神,开口解释着:“他不能吃饭,二月到五月瘦了四十斤,一开始去人民医院消化科,说有胃肠息肉,做了手术伤口很深住了一个星期院。”
“出院后还是不能吃,一吃就难受想吐,怀疑伤口没养好又住了一次院,做了全身检查都没问题,看了好多医生,包括天齐的中西医结合都没用,最近他总觉得胸闷背疼,我们才想是不是心脏的问题。”
她话讲完,沈听澜正好看完了检查单,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问题,良久声音清晰平缓,语速不快不慢的解释着。
“常规来说该做的检查都做过了,检查出来的都是一些小问题不至于瘦成这样,但这些检查都是两个月前的,不排除有些问题一次查不出来,有时过一个月做检查结果就会不一样,因为瘦的比较严重,我还是建议你住院重新做一次筛查。”
钟妍还没开口,外公就不耐烦了,刚才等号还昏昏欲睡的人,突然大嗓门吼的门外都能听见:“又做检查,你们医院就是坑钱,我都做过几次检查了还查不出来……又做!”
钟妍脸乍然红透,尴尬的劝着:“外公你别乱说。”
外公自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什么乱说,妈的,这么大的几个医院,医生都是些废物。”
这话真的非常过分了,钟妍尴尬又羞愧,她一向不支持医闹,结果这回医闹的是自己,对象还是沈听澜。
她拦着外公紧张的低声劝解:“外公,你别说了!”又看向沈听澜神色歉疚,“对不起。”
沈听澜并没有生气,微微一笑缓解了钟妍的尴尬,还帮她整理好资料递了过来,看着她柔声说:“病人忍受病痛又查不出病因,难免的,老人家身体机能本就较差,肯定是比普通人较难受的。”
他看着钟妍的眼睛又加了一句:“检查肯定要做,很多项目比如心脏二十四小时监测必须得住院进行,你可以跟父母打电话说一声。”
他总是善解人意的,钟妍忽然走了神,等他说完才会神接到:“好的,谢谢沈医生。”
沈医生……
沈听澜听着这称呼竟有些恍惚,他眼睫微垂对着钟妍点点头:“不用谢,尽快,病人拖不起。”
钟妍闻言皱眉,天齐的床位有钱也难求,一般只收危重还要排队,多少人撑着一口气也进不来,住院部人多到走廊都摆满了病床。
她本想让外公坐着等一下,她给钟妈打个电话,但外公突然自己站起来往外走,钟妍急忙把资料都收回包里跟上。
沈听澜看着慌忙跟着老人出诊室的背影,她穿着灰色的卫衣长裤,她很少穿裙子,总是这样卫衣t恤觉得方便。
上一次穿裙子还是他生日。
她穿着公主袖的蕾丝白裙,温婉清丽,精致的妆容更添几分美艳,笑起来的梨涡一圈一圈的,像是鸟儿点落在江面的涟漪,路灯下琥珀色的瞳孔透亮的出奇。
她拿着画递过来说:“祝我的沈医生,三十岁生日快乐!”
她的沈医生……
“钟妍。”
听见声音的钟妍回头,以为他还有什么关于外公病情的事没说。
沈听澜看着她,神情认真带着钟妍没有察觉到的关心:“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钟妍微愣,垂眸点了点头赶紧跟着外公走了出去。
沈听澜眼神落在她露出的脚踝,纤瘦的甚至与他的手腕相差无几,刚才见她下颌骨又清晰了几分,她又瘦了。
比三月前他去文大时远远见的那一眼更加纤瘦,是不是还总是头疼,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钟妍将外公先送回了家,吃了饭又她开车赶去学校上课,从下车就开始走神,同学喊她也没听见,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老师讲的课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中午跟钟妈打电话说了医生说需要入院检查,钟妈一听立刻给家里唯一的医生陈岩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天齐医生的关系,陈岩支支吾吾的说先问问以前同学再给钟妈回电话。
转头却给钟妍发了消息:“沈听澜就在天齐心外,你妈现在在找医生,他,你自己联系比较好。”
她当然知道钟妈在找医生,也知道沈听澜就在心外!
发了半天呆,她忽然回神,躲在桌子底下拿着手机打开了微信,熟练的点开了黑名单,整个列表只有一个名字,沈听澜,头像是他的偶像sir william olser。
钟妍盯着头像像是要盯出花来,想起出诊室前他说的话又心烦意乱的关掉了手机,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呆,将人家拉黑了,难道为了求人家办事又把人拉出来?
但外公的状况一天都拖不起了,没有任何事情能比生命重要,这是沈听澜教会她的。
下课铃响,她猛然起身走到外面走廊的墙角靠着。
她过去的八个月每一个黑夜里都反复过这个操作,熟练的点开黑名单,看着里头唯一的名字把他移了出来。
忐忑许久还是调出电话打了过去。
几声冰冷的机器声响后久违的嗓音,平淡又温暖,矛盾至极:“喂。”
手机伴随着声音微震,钟妍耳朵发麻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沈听澜听见了那边沉重的呼吸声,捏着笔的手紧了紧,轻的仿似叹息的唤了她的名字:“钟妍。”
和早上陌生又疏离的语气不同,亲昵的好似一年前她跟在他屁股后面不放的时候,他那时应该经常被自己烦的没办法了,总是这么无奈的喊她的名字。
钟妍张了张嘴,有些发哑的嗓子突然接触到空气,痒的让人难受,她猛的咳嗽了一长串,捏在耳边的手机听筒里能听见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小心些,怎么快一年不见,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钟妍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忽然红了眼睛,只有他从来都把她当个小孩,钟妍梗着嗓子哑声抗议:“我才不是小孩子!”
沈听澜听见这话,低声笑了起来。
钟妍梗着嗓子继续说:“我都二十三了,法定二十就能结婚了,我才不是小孩子……”
她咬着唇,她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便能抑制满心的情感,却没想到又再见,以为今天见到他时自己都控制的很好,可现在不过一个电话便溃不成军。
两百多个夜晚的思念在这一刻爆发,似洪流决堤难以抑制,钟妍忍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