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静默少顷,传来辛益的声音:“算……是。”
“认识有多久了?”
“卑职是跟大人一块进锦衣卫的,算起来,有快五年了。”
虞欢算了算,感慨:“他是二十一岁做锦衣卫的啊。”
辛益抬眼:王妃怎会对头儿的年龄这么清楚?
虞欢目光仍在窗外:“听说他以前是罪囚?”
辛益眼皮微跳,果然,虞欢接下来问的全是齐岷以前的私事。
辛益不由警觉:“王妃……问这些做什么?”
虞欢转过头来,美目清凌,眸底有笑:“聊聊。”
又问:“不合适么?”
辛益哑然,再次偷瞄虞欢一眼,确信她眼底的微笑并不诚恳。
联想齐岷先后冒犯过她,辛益很快产生一种不祥的猜测,沉吟少顷后,斟酌道:“大人祖籍奉天府,祖父乃是先帝册封的长兴侯,父亲齐宣在朝为官,一直官至正二品太子少师。文泰十三年,太子贪污事发,齐老大人因教养失职获罪,不久又被政敌网罗罪名,一并状告御前。先帝盛怒之下,废了太子,并降罪齐家,大人是以成了戴罪之身。”
虞欢微微扬眉:“这么说起来,他以前倒是个贵公子了?”
辛益说这些,就是想抬高齐岷身份,暗示虞欢齐岷以前虽然是罪囚,但出身并不低贱。并且,这一桩旧案,齐岷早就替家里平反了。
“齐氏一直是大周望族,何况侯府世代簪缨,大人的门第,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虞欢垂眸,神色不辨。
“出事那年,他多大?”
“十二岁。”
十二岁……
虞欢在心里默念着,想象起十二岁的齐岷在家门坍塌后茫然无助的样子。
十二岁的贵公子啊,那已经开始晓事了,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他有哭过吗?
虞欢想起齐岷右眼眼尾处的那一颗泪痣,眸底多了一抹深意。
“那,他是几岁开始认冯敬忠做干爹的呢?”
辛益脸一黑。
世人皆知,齐岷是靠着攀附原东厂提督冯敬忠发迹的,今日能坐上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凭的也是冯敬忠的那一颗人头。
堂堂齐氏后人要靠着卖身投靠、助纣为虐的手段上位,就算后来功成名立,说出去也仍是一桩耻辱。
虞欢的这一问,可谓是杀人诛心了。
“大人跟冯敬忠的事,卑职并不清楚。不过……”辛益绞尽脑汁后,讪笑,“大人扳倒东厂,一直是授圣上之意。或许,这一切都是圣上的安排呢。”
虞欢眼眸微动。
辛益在那儿笑,两排雪亮的白牙衬得脸更黑,自认为替齐岷周旋得极妙,虞欢如果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不能再拿齐岷的过往说事儿。
“辛千户的意思是,指挥使跟圣上的关系匪浅?”虞欢淡声。
辛益接着打太极:“圣上亲自提拔大人做指挥使,想必是极信任的。”
虞欢“哦”一声,以手支颐:“这么说来,我要想在圣上那里求来恩典,还得先跟指挥使攀些交情了。”
辛益一怔后,忙说道:“王妃若愿跟大人冰释前嫌,那自然是极好的。”
虞欢笑而不语,在心里琢磨着“冰释前嫌”这四个字。
辛益接着道:“那天夜里入府,府中侍妾饮下毒酒为燕王殉情,大人着实是害怕王妃也想不开,所以贸然出手。伤及王妃,并非本意,还望王妃能不计前嫌。”
至于拿猪舌头来诓骗一事,头儿昨晚算是弥补了,应该就不必自己再解释了。
辛益说完,看虞欢的反应。
虞欢说:“可以。”
辛益一笑。
虞欢看回他,微笑道:“那我下次找他攀交情的时候,辛千户可不要袖手旁观啊。”
辛益不疑有他,一口应下。
*
正午,车队在杨树林外的一家茶铺前停下来休整。
日头有些毒,辛益顶着一头热汗走进茶铺,拎起茶壶就是两大海碗,解渴后,看见齐岷从外头进来。
齐岷人也被太阳晒着,可是脸上并没有黏腻的汗水,整个人清爽又威严。
辛益腹诽:莫不是人冷了,汗都不稀罕光顾?
正想着,便见齐岷在茶棚底下最靠外的一张方桌前坐了,辛益示意茶博士给齐岷看茶,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