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名额有限,能够应邀赴宴于他们而言乃是莫大的荣幸,因此谁都不敢怠慢。
临仙台一侧,墨画山水图的屏风后,两道黑影狗狗祟祟地探出了头。
矮一点的是宋秋,孩子兴奋得脸颊泛红:“小沈你看,乐师在那边!”
沈今风竖起食指:“嘘——小宋,冷静。”
宋秋经他提醒,压低了声音:“那几个乐师我知道,全是名满天下的高手,听说好些富商花万两黄金请他们都请不着呢。”
沈今风道:“能在这一道登峰造极的大师多少有些傲骨在身上,他们不缺万两黄金,花钱自然是请不着的。”而受邀来到宫宴上向皇帝献技则不同,属于是被官方认证的水平。
不过若是像先帝那样游宴无度、酒池肉林的昏君,还是算了吧,参加他的宫宴没有什么含金量。
正在此时,御前伴驾的太监来宣:“圣上和太后驾到——”
闻言,宴会上的百官忙不迭起身出迎,恭敬行礼。
当今圣上其实并不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也不以此来彰显皇威,如果说朝中大臣对先帝是畏大于敬,对他则更多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穿过俯首的群臣百官,圣上和太后在临仙台最高的席位落了座。下方官员陆陆续续落座,宴会随之开启。
宫女们端上来精美的菜肴,太监在一旁服侍,将酒杯斟满。宫廷乐师抚琴伴奏,舞姬们从屏风后款步而出,分两侧登上临仙台,在圆台中央翩然起舞。
太后微笑地欣赏了一会儿,转头发现坐在身旁的皇帝眼帘轻垂,似在思考什么,并没有观赏台上的轻歌曼舞。她叹了口气,问:“皇上可是有什么心事?过来的路上哀家就见你心不在焉。”
萧望舒回过神,修长的手指拂了拂茶盖,轻描淡写道:“不是要紧事,母后无须挂心。”
萧望舒今早在御书房发现了一张奇怪的字条。
字条是从窗户扔进去的,看守御书房的侍卫并未察觉异样,说明对方身手很敏捷。在确认字条没有被动过手脚后,萧望舒将它打开,上面只有六个字:暗卫十一,面具。
好像是想向他传达什么信息。
面具等同于暗卫职业的生命,一个暗卫若在人前暴露本来面目,他们的身份价值也就消失了。
萧望舒垂眸,抿了一口茶。
就在此时,琴瑟和鸣的舞乐中,忽然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墨画山水图的屏风旁,一个花瓶被碰倒在地,碎瓷稀里哗啦散落了一地。
声响将宴会上的目光吸引过去,屏风前的官员站起身,慌忙拱手向萧望舒解释:“启禀圣上,这不是臣干的,是、是它自己忽然倒了!”
有同他交恶的言官讥讽道:“你没有动它,难不成是这花瓶长了腿自己摔的?我劝于大人下回为自己开脱,还是仔细斟酌一番,可不要犯了欺君罔上的大忌。”
于大人又慌又怒,脸色煞白:“你莫要血口喷人!”
高处,萧望舒放下杯盏,杯底与案几相碰,发出一声低沉的清响。两个官员齐齐噤了声,不敢再说一句。
他轻轻抬手,宴会上的乐声随即戛然而止,舞姬们停下动作,恭敬地垂首站立成两排,听候差遣。
一片寂静,就听萧望舒淡淡道:“是谁躲在屏风后,出来。”
闻言,屏风后的宋秋一个激灵:“怎么办?圣上发现我们了!”
他刚才观看表演情绪激动,一不留神就把屏风旁的花瓶碰倒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宋秋浑身的冷汗直往外冒。
沈今风安抚地拍了拍他,提步向外走去。
宋秋慌了:“小沈……你干什么?”
他闲庭信步的样子,让宋秋有一种他不是去背黑锅,而是吃火锅的错觉。
沈今风来到宴会中央,跪在铺陈的金色绒毯上,面朝圣上和太后行了一个叩拜礼。
见状,两边的官员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原来是暗卫,怪不得躲在屏风后面。”
“一个暗卫竟然在宫宴上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想活了吧?”
“怎么有点眼熟……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习武场斗蛐蛐的也是他!这是惯犯啊!”
高台上,太后也认出了沈今风:“这不是昨天挨板子的小暗卫吗,这孩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萧望舒吩咐御前的太监:“把他带上来。”
“遵命。”
很快,太监将沈今风带了过来。
因为不能直视圣颜的忌讳,沈今风只有垂首站着。
萧望舒淡道:“把脸抬起来。”
听见命令,他慢慢抬起脸,但眼睫仍是低低地垂着,没有抬眼看圣上。
他的视线落在萧望舒的手指,洁白修长,骨节分明地很漂亮,正轻轻地叩击着桌面,是圣上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圣上是在思考,如何惩罚他吗。
建议开除。
正在此时,萧望舒开口了:“把面具摘下来。”
他说:“朕有话问你。”
闻言,沈今风轻而慢地眨了眨眼。
影司的暗卫在人前摘下面具,就等同于离职。圣上说出这句话,已经是要开除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