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也好,睡着了就不会起坏心思了。
谢珩起身走到姜宝鸾面前,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姜宝鸾迷迷糊糊有点被吵醒,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去那边榻上睡。”谢珩轻声说道。
姜宝鸾“哦”了一声,一时非常迷茫,谢珩就着她的手臂拉她起来,牵到一边的榻上。
姜宝鸾倒头就睡。
这里温床软枕,比下人住的屋子不知道舒服了几倍,姜宝鸾在睡梦中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宫里。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睡在寝宫里,外面依稀好像是盛夏,殿内放着冰盆,凉丝丝的一点都不闷热。
她一向苦夏,她的宫人们便想尽办法让她吃东西,乳母手上端着一碗冰镇过的樱桃酥酪哄她:“殿下,就尝一口,又甜又凉的,你肯定喜欢。”
姜宝鸾翻了个身,看都不看一眼,一面又撒娇道:“我想把殊明哥哥召入宫里陪我玩嘛!”
乳母犯了难,劝解道:“咱们的公主殿下长大了,小侯爷也大了,男女之间大了就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了。”
姜宝鸾从床上坐起来:“那我是不是再见不到殊明哥哥了?”
“怎么会呢?”乳母忙小声笑道,“公主与小侯爷的事是定了的,等成了亲自然能日日在一起了。”
听了乳母这话本该是欣慰的,但姜宝鸾却忽然心里一空,像是丢了什么似的哭了起来。
乳母见她哭了,连忙上前来,手上的樱桃酥酪打翻在地。
周遭瞬时扭曲起来,没了夏日的樱桃酥酪,没了喂她吃东西的乳母,更没了能日日相见的容殊明。
他在哪里呢?
知道她逃走了,可还会来找她?
姜宝鸾迫使自己在落泪前醒来,睁开眼时忍不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手心都是冷汗。
而那边谢珩依旧低着头写字,一室沉静。
*
过了几日,姜宝鸾被谢珩叫到身边伺候的消息传开,一时之间众人看她的眼神又有了些不同。
姜宝鸾只是装傻充愣,只管做自己的事。
这日谢娆要去城郊的北山游玩,谢珩陪同,于是便放了姜宝鸾一日的假。
蕊娘坐在炭盆边烤火,炭盆里还放着几个番薯和芋艿。
姜宝鸾早起伺候完谢珩回来,也围坐在炭盆边。
蕊娘把她手上的小手炉拿过来,说:“借我暖暖手,一会儿给你吃烤芋艿。”
这手炉是谢珩给姜宝鸾的,大抵是嫌她每日早晨伺候他穿衣的手太冷,黑漆描金山水阁楼图,和宫中的内造之物都相差无几。
姜宝鸾于是便常常抱着这只手炉进进出出,路上也不冷了。
姜宝鸾把手炉给蕊娘,自己拨了拨炭火,挑了只芋艿出来剥了吃。
蕊娘看了看她,小声说:“亏你还吃得下去。”
姜宝鸾咽下一口烫烫的芋艿:“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吃不下去?”
她从来没在宫里吃过的。
“你那么机灵会不知道世子今天干嘛去了?”蕊娘轻嗤一声。
姜宝鸾笑了笑,她当然知道今天谢珩的身边有谁。
谢娆或许只是个幌子,今日真正的主角是那位河东刺史的女儿叶宜采。
来范阳给谢道昇祝寿的宾客那么多,却独独留下了叶宜采和谢娆同住,两家的意思不言而喻。
“虽说做人不能和惜娘那个贱婢一样,但还是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的,”蕊娘继续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样子又娇娇弱弱的,日后只配下人也可惜,世子又待你与众不同些,你还是趁早吧。”
姜宝鸾垂下眸子,一下一下地用钳子拨弄着炭火,把番薯和芋艿拨得滚来滚去,皮上染了一身的灰,脏兮兮的。
蕊娘说的她又何尝不明白,这和宫里那些宫人略有姿色便绞尽脑汁想要获得圣宠是一个道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尽可能让自己过得舒服安稳一点。
就连蕊娘,她虽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但却一直想着嫁个合适的人,以后夫妻都做上管事,像姚姑姑那样才好。
可是她也要这样吗?
圣驾一日不回长安,她便要在这里隐姓埋名,或是配一个奴仆,或是给谢珩做妾甚至通房?
若不如此,孤身一人又要如何生存下去?
正发着呆,外面有小厮进来,手里拿了一样东西,嘴上叫着:“阿鸾姑娘,快过来!”
姜宝鸾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毛色灰不溜秋的野兔,说不上好看,也有些瘦小。
小厮说:“这是世子在北山上捉到的,让我送过来给你玩。”
姜宝鸾欣喜不已,连忙接过兔子,兔子刚经历了生死劫,红眼睛里满是恐惧,小小的身子也颤抖着,姜宝鸾轻轻摸着兔子耳朵,小灰兔这才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