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完卷子之后,劳不语就让大家好好歇一阵,亦或是在临南府逛逛,亦或是去状元茶楼坐坐,跟同届的考生交流一二,总之随他们去玩。
等把他们都‘赶’出了宅子,劳不语脸上的笑淡下去了一些。
沈翠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用眼神询问。
劳不语道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若初时运不佳,小奚身体欠安,寒山最后一场犹豫不决,差点误了时辰……状况频出的,但他们答卷的水平倒是未曾折损。”
“那就是傲霜、阿恕、阿斐中有人发挥的不好?”
劳不语并不兜圈子,直接点名道:“就是阿斐了。那道‘便娟’的诗题,他是从《山居赋》出发写的诗。”
因沈翠光听诗文听不出好坏,所以劳不语没念他的诗,只是概括道:“他的诗是在感叹人生无常的,虽他的境遇也算坎坷,但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便有些……总之一般的考官可能并不会见怪,但对王尚书那样诗才斐然,又经历丰富的人来评,必然是落不着好的。而且他其他题也只是答的中规中矩,所以多半是……”
沈翠了然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叹了口气。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崔斐前头荒废了太久了,这几年虽勤勉,但光阴不等人,他本身的资质跟书院其他人相比,也不算特别出众,和卫恕差不多。不然不至于光是考个举人,都这般艰难。
“山长别跟阿斐提了,只当不知道就行,方才大家交换阅卷讨论的时候,想来他也心中有数了。”
沈翠复又点了点头,转头便想着得安抚一下崔斐的情绪。
晚些时候,少年们都从外头回来了,崔斐搜罗了好些好吃好玩的,都是青州府那边没有的,书院里人人有份还不算,还有一部分是要带回去给崔家人和孙若薇的。
见大家时不时都会瞧自己一眼,崔斐自己就道:“我真没事儿,上次落榜一次,这次发挥怎么也比上次好,也算是进步了。前头卫兄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乡试多的是中年人和老者,我要是两次不第就一蹶不振,他们该如何自处呢?当然我肯定是有些难受的,到时候大家都去京城了,怕不是要就此分开……”
他从前的心性就跟小孩似的,这几年得到了成长,但纯挚的那一面并没有丢失。
沈傲霜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听到这儿就道:“还没到那一步呢。”
他虽然到了翠微后性情开朗了不少,但从前的境遇让他养成了习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所以日常都寡言少语。
突然他主动说起话了,众人便都循声看向他。
沈傲霜接着不徐不疾道:“我刚去了贡院附近的所有医馆,几乎家家医馆的大夫都忙的抽不开身,问诊的都是今遭乡试中身体不虞的。崔兄能坚持考完三场,便已经超过了一小半人了。当然了,这些身体不虞的,大多是年纪不轻,屡试不中之辈,但崔兄眼下要争的也不是前头的好名次,所以我说眼下的情况还未到那一步。”
“原说你刚不和我们一道,原是特地去关注这些了。”崔斐看着他,眼眶不禁都有些发红。
沈傲霜别过脸,“也不是特地,就随便走走,顺路……对,顺路逛逛。”
他五感还是比常人差一些,因此并不知道自己的鞋面已经满是泥灰——谁人顺路会一口气走那样多的路逛医馆呢?只是看他不大好意思,众人都没拆穿他。
九月中上旬,乡试放榜了。
今儿个宅子里所有人,包括卫家和崔家的下人都出动了,齐齐去看榜,省得真闹出早先劳不语担心的‘榜下捉婿’事件。
这次放榜的阵仗,相较前头几场,就越发隆重盛大了。
不止有负责放榜的文书、军士、看榜的书生和百姓,更还有不少衙门的人,他们看完榜之后,还要立刻敲锣打鼓地去报喜,挣喜钱。
少年们没让沈翠和劳不语上前挨挤,只他们几个带着下人挤了进去。
而且因为他们最挂心崔斐考没考上,所以是从榜尾开始看的。
刚挤进去,众人就看到坐在‘红椅子’上的崔斐的名字。
“中了中了!阿斐哥中了!”
“阿斐前头还担心和我们分开,眼下是再不操心了。”
“我昨儿个半夜好像听到有人吸鼻子,不会是有人在偷偷哭吧?”
几个少年激动地把崔斐围在中间,又是笑又是叫。
一旁有人忍不住酸道:“不过是坐在‘红椅子’上的末名,差点就掉到乙榜去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看穆二胖他们身上的配饰都有同样的徽记,但几人的长相又不是全然相似,他旁边的人就猜着道:“想来是什么不知名的小书院,好不容易出了个‘坐红椅’的举人,乐得找不着北呢!”
他们兀自议论,突然就听榜首处有人不敢置信地叫道:“这连在一起的解元、亚元和经魁怎么都是出自青州府?!”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人惊叫出声后,榜前的众人一股脑就往榜头冲。
榜头上排在最前的四人,解元是梅若初,亚元是穆寒山,经魁是沈傲霜、卫奚。
四人虽然具体到某个县或者某个村的籍贯是不同的,但确实都是青州府人士。
“绝对有问题……”有人嚷嚷道:“乡试正榜拢共录取不到六十人,分摊到各府城,怎么可能光一个青州府都考上这么些,名次还都这么好?”
“对啊,青州府文风素来只能算是一般!”
“绝对不可能!一定有问题!”
一些榜上无名的书生状若癫狂。
早年翠微的众人也曾见过榜前失态之人,但乡试跟前头的考试不同,不只是三年一次,更是决定从他们能不能实现从秀才到举人这巨大阶级跨越的考试。
所以不少的‘疯魔’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穆二胖他们还没挤到前头去看呢,已经在人的叫嚷声中知道了他们的名次。
不同于前头他们围着崔斐又叫又笑的,几人只是互相对了个默契的眼神,然后各自含蓄地弯了弯唇。